我原本以为这两个老头是门卫之类的，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我跨过栅栏门的时候他们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小区里面同样是一副脏乱差的景象，但显然比门外多了些生机。几家餐馆生意红火，旁边闭着一个水果摊，老人们在摊在旁边下着象棋，而几个光屁股小孩正追着一只胖橘猫跑来跑去。再往里走则是一家网吧，外表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但生意倒是挺好，当我走过去的时候一个黝黑的胖子正从里面出来，他留着杀马特的发型，刘海还有一撮是蓝色的，但走路的姿势却像极了小东。

不对，那就是小东！尽管他穿的又丑又浮夸，但我依然能确定那就是他！

“小东？”

那胖子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我认识你？”

“我是老马啊，你大学同学！”

“傻子。”他低声骂了一句，转身便要走，看样子并不认得我。

我刚想喊住他，却看到他被另一个杀马特一脚踹翻在地。

“李小东，你还想跑？今天不把钱还了你哪都别想去。”那个杀马特恶狠狠地说。他的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弟，显然是有备而来。

“军哥，我现在真没钱，你再宽限一周吧，下周我一定给你！”小东从地上爬了起来，好不容易挤出了笑容。

“放屁！三周前你就骗我说下一周，你当老子傻的？”那个杀马特掏出了钢管，一副要动真格的样子。

“兄弟等一等，他欠你多少钱？”我赶忙走上去。

杀马特放下钢管，上下打量起我来，似乎有些意外。

“连利息三千块，怎么，你要替他还？”

“三千？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他。”我转身就准备走。

“表哥，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你昨天不是刚发了工资吗？你就帮我还了吧！”小东，或者说这个长得像小东的胖子突然抱住我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我都惊呆了。

“表哥？你别走，今天你得把他欠得钱给还了。”杀马特又举起了钢管，身边的小弟也围了过来。

“大哥，有事好商量啊，我真的不认识他啊！”

“要不还钱，要不断了一条胳膊。”杀马特并不打算放过我。

“我是说……商量下还钱的方式，支付宝行吗？”

“可以啊，来来来，你扫我。”

转了三千块之后，那个杀马特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回头瞪了我们一眼，便招呼小弟离开了。

“哥们，谢了啊。”小东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上去开心极了。

“你坑我！”我一把拽住他。我印象中的小东憨厚老实，怎么成了一个不要脸的无赖了？

“哥们，你别急，有话好好说。”他谄媚地笑了起来。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李小东？”

“货真价实。”他拍了拍胸脯。

“那刚刚我喊你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

“因为我真不认识你啊。你说你是我大学室友，可我连大专都没念过。”他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什么？这……怎么可能？”

“骗你干吗啊，这街坊邻居谁不认识我，不信你随便问啊。”他往旁边的馆子那指了指。

我楞在了那里，很明显他并没有骗我。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有着相似的长相和相同的名字，但和我印象里的小东完全不是一个人。

“走走走，我请你吃烧烤，慢慢聊。今天得谢谢你。”他拉起发呆的我就往烧烤摊走去。

在我的追问下，他简单地描述了这几年的经历。

按照他说的话，他高中毕业之后就留在这里打工，每天混混日子，后来迷上了玩游戏，几乎所有的工资都投到游戏里了，甚至还要伸手跟母亲要钱。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就跟网吧认识的一些狐朋狗友借钱，刚才的那一幕正是因为借了高利贷。

“你游戏里的昵称是不是叫‘东哥666’？”我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一脸不可思议。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他我知道他密码的事。

“你小腿那里，是不是有一道很长的疤，小时候被你爸爸烫伤的？”大学里第一次见到小东我就问过他，这个疤算是他的一个标志了吧。

“对啊，这你也知道？”他的表情更惊讶了。

“这么说……你真的是李小东了，但又和我记忆里的不一样。”我感觉一切都乱套了。

“我当然是李小东了啊。哥们，你是不是偷窥我很久了啊，这些你都知道？”

“对了，你刚刚提到你爸爸，他还活……健在？”我突然记起来小东说过他初中的时候父亲就酗酒过度死了。

“我倒是希望他死了。”小东的眼里漏出了一丝恨意，他抓起啤酒瓶就猛灌了一口。

“他对你很不好？”

“何止是不好，简直就是虐待，小时候他喝完酒就打我，像疯狗一样。你猜怎么着？如果他死了，说不定我还真能考上大学，也不至于在这混吃等死。”

这就对了。我记忆中的小东，初中的时候父亲就死了，这对他的成长或许是件好事，他也因此才能考上大学。而我面前的小东则没有这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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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们聊了很多，他给我讲了很多童年的不幸，甚至最后都哭了出来，我猜他也没有什么人能倾诉。

道别之前，我又给他转了一千块，除此以外，我什么也帮不了他。

但他却很开心，一个劲地谢我。

我踏上了回家的火车，脑海里的思绪渐渐理清。小东并没有被这个世界抹去，而是因为一些原因经历了不同的命运，如果说着一切能有合理的解释，那么答案一定是在四山中。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狗哥的电话。

“狗哥，我准备再去一趟四山。”

“什么？你疯了吗！上次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来。”

“有太多地方无法解释，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去了四山，我必须得再去一趟。”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响，狗哥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我明白了。我们在潼云镇集合，等着我。”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露出了微笑，狗哥就是狗哥，果然够义气。

那天晚上，我偷偷收拾好了行李，但我并不打算把我的计划告诉父母或者欣瑶，他们坑定不会同意。我找了个借口，说是会学校拿了毕业照。

欣瑶想陪我一切去，她真的以为我要回学校，嚷嚷着要去拍好看的照片。有那么一刻，我想吧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带上她一起去四山，但最终我还是找了个借口让她留在家里，我不知道这一次进四山会遇到什么样的怪事，我并不想让她处于危险之中，更重要的是我已经不敢确定她是不是我记忆中的欣瑶了。

第二天我一个人坐上了火车，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但我必须得找到答案。

中午时分，火车便到了站。狗哥说在潼云镇集合，我得先找个办法到潼云镇去，我想到了上次送我们过去的司机，他当时给我们写了号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果然，在包边的口袋里，我翻找到了记着他号码的小纸条。

我拨了过去。

“你找哪位？”司机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师傅，潼云镇去不去？”

“潼云镇？”对面沉默了一下，“去啊，你在哪里？”

“我就在火车站门口。”

“我两分钟就到。”

不一会儿，司机就开着车过来了。

“就是你要去潼云镇吗？”

“是啊，几天前你才送我们进的山，你忘了？”

“瞎说，我上个星期都在外地，昨天刚回来。”

我摇了摇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记忆里的一切都乱了套，司机不记得我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50块。”

“OK。”至少比我记忆里的价格要便宜。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司机便开动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司机问道。

“朋友介绍的。”

司机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去潼云镇干啥子？”

“旅游。”

“那鸟地方有什么好旅游的。大概两周前我也送过一个小伙子，也说是旅游，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对了师傅，你还记不记得邓老三？就是那个失踪半年又突然回来的，也住在潼云镇。”我突然想到上次过来，或者说记忆中上次过来，这个司机给我们讲述的故事。我这才发现那个邓老三似乎跟我们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时间混乱，记忆偏差。

“邓老三？没听说过。”司机摇了摇头。

“这可是你给我讲的啊？”

“我什么时候给你讲过这个？”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仿佛看傻子一般。

我想了想，没有继续追问，等到了潼云镇再找这个人吧。

几小时后，潼云镇出现在我的眼前，依旧是那么安静祥和。

我径直走进镇中心的旅店。

小林正坐在门口玩手机，看见我来了，立马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小哥住店吗？”

“嗯，麻烦了。”小林依旧和记忆中一样漂亮。

“我去叫妈妈下来。”

“对了，小林，有没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住进来了？”我并没有直接说是我的同伴，因为我实在不确定她记不记得我来过。

“最近几天好像都没有人住店呢。”

“好吧……”

“对了小哥，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呢？”

“呃……之前我来过，可能你不记得了。”

她歪着脑袋，似乎在努力回忆着我什么时候来过，但她永远不可能记得一段不存在的记忆。

最终，她对我轻轻笑了一下，便上楼了。

不一会儿，老板娘便牵着狗走了下来，只不过这次牵着的是一条白色的萨摩。

“咦？老板娘，三角去哪了？”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是一直叫三角的恶犬，毕竟这个奇怪的名字很容易让人记住。

“你认得三角？”老板娘露出了一丝诧异。

“呃……以前来往过。”我立马就后悔问她了，不停地编借口解释这一切已经让我受够了。

“两个星期前吃了脏东西死了，唉。”老板娘叹了口气。

“节哀。”

为了避免尴尬，我迅速交了押金进了房间，过多的交流很可能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道狗哥到哪里了，我拿出手机拨了过去，但却被告知对方已关机。

真奇怪，也许是狗哥在火车上手机没电了。

这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我打开了门，发现是小林。

“我给你把空调遥控器拿来了。”她微笑着说道。

“谢谢你。对了，镇上是不是有个叫邓老三的？”

“邓老三？那个叔叔啊……好几年前进山采药，然后就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大家都觉得他已经死了。你是他的亲人吗？”

“呃……一个朋友拜托我打听的。”

“真奇怪，之前也有人跑来问邓老三的事，为什么会对他感兴趣呢？”

“我只是听说了一些奇怪的传闻……没事了，谢谢你。”说完，我赶紧关上了门。

小林的话让我十分意外，这和那个司机讲的诡异故事差的也太多了吧。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司机总是爱编一些吓人的故事，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晚上，我又给狗哥打了两个电话，还是关机。不知道他那边出了什么状况，还是有事耽搁了。

最后一通电话拨完之后，我打算不等狗哥先睡觉了，养足精力很重要，明天的山路并不轻松。

我望向窗外，依稀可以看见四山的第一座峰。我觉得无论狗哥来不来，明早都要进山。答案就在眼前，我实在是等不了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香，直到闹铃将我唤醒。我再次给狗哥打了电话，还是关机。

算了，不等他了，我先进山。

吃完早饭，我给狗哥留了短信，便一个人踏上了旅途。但刚走上山路，我就听见有人叫我。

“老马，你怎么不等我？”是狗哥！

我回头望去，看见狗哥背着大包，从镇子口一路小跑过来。

“你怎么才了？我打你电话也是关机。”

“别提了，手机被偷了，大爷的。”狗哥一脸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