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英去的是靖卫团驻地附近。

约莫又等了一个小时，李慕英还是不见人影。

谢宇钲和卢清决定去找人。

为防李慕英回来见不到人着急，便留了个纸条，又给卢清简单化了一下妆，然后两人各携了两支手枪、数只弹夹、两枚手雷出了门。

然而，当两人来到靖卫团驻地附近，却发现那儿整条街都封了。

负责管制的，是中央军骑兵连。街巷两边，都架上了拒马和铁丝网，禁止任何人进出。

遥遥望去，街巷里的民团正在列队。

不一会儿，列队的民团就分成四队，每队约五十余人，各由一队十余骑兵领着，开出巷口，分别向四个城门开去。

谢宇钲和卢清心急如焚，分开在巷子两头守望了一会儿，虽然心里担心，始终不见李慕英的影儿，两人觉得总等着也不是办法，便决定先去龙泉阁附近踩点。

龙泉阁矗立在江边，楼高十余丈，共三层，琉璃屋檐，飞檐斗拱，凌空欲飞。

前清时期，本地同时中了三个进士，一时传为盛事，当时的县宰大为高兴，亲自主持募捐，修建了这座楼阁。

龙泉阁前，是一个大大的空旷平地，算是个广场，不少人在这儿摆摊设点，也有不少人闲逛散心。

卢清给谢宇钲介绍了他选中的两个适合开枪的地点，一个是右边的登第楼，一个是左边的怡君馆，

登第楼是一座酒楼，怡君馆是一座妓院，两边的二楼，都四面有窗，方便观察和射击。

两人决定实地考察考察。

两人先来到怡君馆里。

一进门，老鸨儿就迎了上来，扇着丝绸手绢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哟，两位少爷来了，快快里边儿请！”

招呼两人来到一个花厅坐下，询问两人，是否有相熟的姑娘？

早有人沏了壶好茶、端了糕点果品上来，

谢宇钲瞥了鸨母一眼，见她神情恭敬，一对金鱼眼儿却透出窥探的光，知道这时候未必需要多大方，但千万不能丢了场面，有心豪爽地大笑数声，来个先声夺人，但由于化妆技术尚在进修期，笑得太狠，怕化妆后的脸颊儿露馅，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们兄弟二人，刚刚从外地回来。听闻怡君馆号称玉颜坊，是我们龙泉县首屈一指的好所在。今日一见，这格局，果然不俗！”

他微微摇头晃头，自顾自地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这室内陈设如何精致，也就罢了，暂且不来说它。单说怡君馆建在江边，这如画江景，就足以令人流连忘语……哈哈……真是好所在，好地方。”

说到这儿，他忽地话风一转：“只是，不晓得……馆中的小姐姐们，是否也清丽可人？”

卢清人本来长得十分清秀，但此时被谢宇钲化过妆后，颜值直线下降，再上装扮平常，面相拘谨，不算是个能话事的主儿，鸨母于是自动略过了他。

化妆后的谢宇钲，看上去三十来岁，略略有些驼背，外形欠佳，而且此时笑起来不但假模假式，还很有些非人类。

鸨母看得惊悚，瞥了瞥外面，天光晴好、青天白日，再看看室内，谢宇钲仍是戴个面具似的，青色脸膛，笑容阴森，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使劲将一对金鱼眼睛眨了又眨，再看时却见谢宇钲仍然表情生硬，但好在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一边扬起手腕，去取果盘里的果品，不经意间，衣袖褪落，露出一只晶光闪闪的腕表来。

鸨母何等精细的人，一瞥之下，早已看得真切，终于知道来人非富即贵，心下登时又惊又喜，一双金鱼眼马上就笑得成了两条弯弯的细线儿，躬着身子，陪着小心：

“哎，少爷果然是风雅人，只一句话，就说尽了我们怡君馆的妙处！少爷呀，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当也知晓这世上，有取错的名字，没叫错的外号，怡君馆的浑名儿“玉颜坊”，又岂能是白叫的？！这样罢，我先叫几位姐姐出来，让少爷过目，若瞧得合眼了，就留下陪酒，你看可好？”

“也罢！”谢宇钲眉毛扬起，豪爽地一挥手，“若有那又漂亮又有趣的小姐姐，不妨叫上三五个出来，爷们瞧得高兴了，个个都有赏！”

鸨母听了大喜，连头都没回，轻唤一声，就像按了个开关似的，花厅里马上出来一堆莺莺燕燕，来到桌前排成一列，一个个任君采撷的样儿，陡然之间，香风扑面，直能把人熏得昏晕过去。

鸨母使了个眼色，便即告辞退下。莺莺燕燕们嗲声嗲气，撒着娇儿，开始往两人身边凑，卢清直接闹了个大红脸，眼里闪过一丝恼怒之色，想要发作，却又不敢，一时间显得特别委屈。

谢宇钲见不对路，便非常纨绔地掏出一把银元，在桌上竖成一根银柱子：“各位姐姐，光吃果点喝茶，有什么意思？莫如我们大家先来玩个游戏！”

莺莺燕燕见了银元，一个个两眼放光，争先恐后地询问玩什么游戏？

“游戏很简单，大家看看外面的龙泉江……”谢宇钲手指划起，指向边外。顿时，一堆儿眼波流转，就向外面望去。

第241章 佳丽狙击

龙泉江波光滟敛，江中间偶有竹排小船经过，对岸烟树成行，风景十分宜人。

“爷们自小长在这龙泉江边，看惯了这江上风景，当初只道平常。这些年出门在外，什么样的风景都见了，今日归来，还是觉得这龙泉江才百看未厌……”

谢宇钲像是一个久客初归的游子，言语里满是感慨，入戏颇深，“各位姐姐久居这江边，当晓得这四时江景，各有妙处。可否说上一说？说得一桩，让爷说得好了，便赏一块大洋！各位姐姐看看，这游戏怎么样？”

一众莺莺燕燕对江上风景，早已索然无味，要换个平常客人，她们早直接扯到房间去了，哪有心情听他伤春悲秋？但今天这个客人有些与众不同，桥拿得很好。最重要的是，桌上竖着一根光闪闪的银柱子……。所以，一众莺莺燕燕马上也跟着入戏了，争先恐后地陪着谢宇钲应和起来：

“哎呀，大爷果真是个风雅人，玩的好游戏，定的好规矩！”这是平常紧跟鸨母节奏的，连说话都学了个十足十，只见她薄施粉黛，倒也面孔清秀，像是个小家碧玉，谢宇钲不禁感慨这江南果然是块佳丽地，撞上美女的几率太高。

就见她先透过窗扉向外张望，一边扬着手绢儿，慢慢地踱过来，一边窥探着谢宇钲的脸色，然后才慢慢说道：“要我说，这龙泉江的风景，一好好在白昼间漫江的清波见底、天黑了两岸人家灯火……”

她刚说到这儿，谢宇钲便迫不及待地大声叫好，拎起桌面银柱子顶上的那块大洋一弹，光灿灿的银元就高高飞起，划了一条美妙的抛物线，向她面前跌落，就见她不慌不忙，只轻轻伸手张开，那枚银元就落到了手心，同时微微颔首致谢，动作拿捏之稳之准，气态之优雅，神情之端庄，令人叹为观止。

高手呀，谢宇钲心里夸了一句，开始感叹这南方不但是佳丽地，还是武术乡……他这脸上微微一笑，长身又在桌上拎起一枚银元，望着她笑问：“这位小姐姐，对这龙泉江这么熟悉，你住的房间，定然是靠边一边的了？”

“回大爷的话，小妹承蒙阿母照看，住的房间不但靠着江边，还挨着龙泉阁，江上的风景，阁前广场的热闹繁华，全都莫有落下！”

这姐儿闻言知道拔了头筹，心中一喜，但见谢宇钲没有什么表示，估摸着还差点了火候，便不慌不忙地准备继续说风景。

可旁边的姐们儿不干了，一个个嘟囔起来：“哟，我们的好妹妹，这龙泉江的风景，确是有千般好处，可你也不能一个人把它说尽了……”“就是，就是，好妹妹好歹留下些。”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谢宇钲长身而起，哈哈大笑：“各位姐姐放心，我这就把你们这妹妹带到楼上去，跟我一起好好地看看风景，这桌上的大洋，大家就分了罢。”说罢，向那位小家碧玉一摆脑袋，“走罢，这位姐姐！这里太吵，有些煞风景，带我到你房间去罢！”

一众莺莺燕燕正憋足劲，准备放大招呢，哪料到事情这么快就见了分晓，一时之间，全不服气地嘟囔起来，埋怨的埋怨，羡慕的羡慕，但她们手上却一刻也没闲着，齐齐往桌面抓去。

谢宇钲全然不管，偕着小家碧玉走向楼梯，在楼梯口时，回头见现场一片混乱，有一两个莺莺燕燕可能是没抢到银元，便把主意打在了那正襟危坐的卢清身上，一左一右地凑上去，把卢清挤成了一个红透了脸的虾米儿。

谢宇钲见卢清无所适从，眼巴巴地望来，便又是长笑一声：“两位姐姐，我也给你们个机会，你们要能把我这兄弟也弄到楼上，本大爷重重有赏！”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踏上楼梯，偕着佳丽上楼。

这怡君馆二楼，是围廊式结构，中间空空荡荡，能一直看到楼下大堂，四周一圈儿的房间，倒有大半的江景房。

小家碧玉的房间在西南角，正好俯瞰下面的龙泉阁广场，是个绝佳的射击位置。

“270度江景房啊，哪怕在这十八线小县城，也怕得上万吧。”谢宇钲临窗而立，想起后世的房价如山，不由喟叹着。

小家碧玉正立在桌前，拎着茶壶倒了两杯茶，闻言不解其意，不禁抬头看去。就见窗边的谢宇钲，身形挺拔之极，一身的英气逼人，跟刚才的佝偻油腻判若两人。她不由得怔了怔，放下茶壶，一左一右端起两杯茶，来到窗边，轻声细语地道：“少爷说什么？小妹没有听懂，能否再说一遍？”

“哦，没什么，一时感慨罢了。”谢宇钲回过头来，笑了笑，恭维起她来，“小姐姐长得漂亮人又有趣，合该住这间上佳的好房间！”接过她递来的茶杯，呷了一口，然后向窗外的广场努了努嘴，又道，“小姐姐，这龙泉阁前，每天都有这么热闹么？”

小家碧玉往窗下眺着，忽然轻咦一声：“奇怪，今儿怎么人多了些？”

“哦，今儿莫非是什么节日不成？”谢宇钲在眼角余光里注意着她的表情，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小姐姐真是心细如发呀，这龙泉阁前人来人往，人多了几个都看得出来！”

“少爷夸奖了。游客多几个，少几个，小妹哪能细数？小妹说的是那些摆摊儿的，天天见着，老面孔都熟了，你看罢，那边大树下那边，原本只有一个补鞋摊子，现今又来了一个年青人……哎，不对，那不是民团狗三么？怎么不干民团，摆起摊儿来了？奇怪！”

“这倒奇怪了，莫非这干民团，还抵不上摆鞋摊儿好挣？”谢宇钲附和道。

“不晓得呢。只是，这个狗三儿好凶恶！”小家碧玉的目光移动，忽然又惊讶地皱起眉头，“那、那边也多了个小娃玩具摊儿，那人是谁，没见过呀！”

“嗨，你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风景里看你！管他是谁呢，闹不好，也是民团的。”

“哎呀，少爷，你这话、你这话，很有些意思哈……”小家碧玉抬起头望来，眼睛闪闪发亮。谢宇钲一个战术后仰，笑吟吟地睨着她：“哦，你也懂这个？那你说说，这话里哪里有意思了？”

小家碧玉的眼神迅速黯淡，垂下头去，露出粉琢琢的细长脖颈儿：“我、我不大明白……但就觉得、觉得内里有些东西，但说不出来。少爷，你在外面是教书的么？”

谢宇钲笑了：“我想教书，但还没找到工作。”他注意到龙泉阁台阶下的那个玩具摊儿，围着两三个人。不少小孩子被摊上的玩具吸引，蹦跳着跑近前，蹲下观看，但无一例外地，待不上几秒钟，就被那两三个大人吓跑了。

谢宇钲伸出手，默默测算着。不一会儿，就测算出下面正长方形的广场约莫200*300平米的样子，如果明天的表彰大会是在这龙泉阁前举行的话，主席台就会顺理成章地设在阁前的台阶上，距离这楼上的窗户，也就110左右。以卢清的枪法，几乎可以做到百发百中！

他收回手，却见旁边的小家碧玉怔怔地仰着头，正大惑不解地望来。他心里一惊，连忙补救，刚收回的手顺势下落，在距她脸颊数寸的地方停住，目光热辣辣地看着她，调笑道：“小姐姐真是活色生香，我、我今儿不走了，先陪小姐姐住上几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