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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锋

作者:山野有扶苏 | 分类:女生 | 字数:72.2万

第224章 船到半江寒

书名:潜锋 作者:山野有扶苏 字数:3596 更新时间:2024-11-17 04:42:45

俏飞燕又面有得色地讲了谢宇钲的“围魏救赵”,李慕英更是惊掉了下巴。

当他得知,现今的纠云寨,已经是装备精良,兵强马壮时,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说虎哥这段时间在思想觉悟上进步非常大,已经率领一众兄弟加入“红字头”了。说过一阵子,虎哥便会率兄弟们回纠云寨来,跟大伙儿一起打骆屠户。

这一通活儿忙完,已是寅时末刻。但是,此刻外面的夜空却不见一丝半点儿亮色,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只见天上地下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数十步外就什么也看不见,犹如铁铸的幕布一样。

夏天的拂晓,来得特别早。五点钟不到,东方就开始泛起淡薄的曙色。谢宇钲临时向客栈租了一驾马车,让李慕英和那一对人贩子男女坐在一起,马队络绎出发。

西津门很快到了,军火贩子小黎早派了一个中年人在城门处接应,在他的打点下,守城门的兵丁只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马骡背上的布匹和盐袋,然后,就心照不宣地挥手放行。

出了城后,李慕英坚持要早点儿回山里去,谢宇钲只好在牙行雇了一个赶车的,驾上那辆马车,渡江上岸,辚辚远去。

在中年人的带领下,众人很快就来到码头的僻静处,只见那里早就停靠了一艘快船,将原先那船上的几千发子弹、四五箱手雷搬过船,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扬帆启航,顺着章水,绕过郁孤台,进入声势浩大的赣江,争分夺秒地向下游赶去。

江风徐徐,蓬帆猎猎作响,顺流而下的快船速度很快,不多时,就到了那着名的赣江十八滩。

赣江十八滩,滩滩鬼门关。

十八滩与黄河三门峡、长江三峡齐名,并称中国三大险滩。

这一段水路,两岸壁立千仞,江面怪石林立峰起,暗礁犬牙交错,水流湍急,隆隆作响,当地人传说这是滩中的江猪在吼叫,其声凄厉怪异,常令闻者毛骨悚然。

行船的船老大一行人不敢怠慢,在过滩前早早拢岸,雇当地的“滩师”作导航。

起始时,只见江水中隐约潜着无数被当地人叫着“江猪”的大石,但江心的主航道水流还算平稳,只要船只不偏离航道,危险性还不算大。

渐渐的,水中的“江猪”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很快就星罗棋布、犬牙交错起来。

船只落了半帆,在滩师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地前行。

但走着走着,忽地江中奇峰突起,就见三柱石峰屹立江中,如刀似剑,让人不觉胆寒。

许多年以后,谢宇钲回忆起来,仍为这平生仅见的“中流砥柱”惊叹不已,但无论是事后,还是当时,它们都丝毫不能让人心安。

这时候,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大浪如山,船儿既要掌握帆蓬受力方向,又要密切观察水势,更得避开暗礁……站在船头的滩师也紧张起来,带头大声喊着号子,指挥着船工,控制航向航速,满船人都忙碌起来。

水流推着船只,直向石柱撞去,说时迟,这时快,领头的滩师大吼一声,长篙点出,撑在石柱上,与此同时,艄尾的船工一个急转舵,堪堪避开了第一个石柱。

但是,来不及喘一口气,第二柱迎面疾来。

滩师又是一声大喝,点出了长篙,但这一次,只见竹篙拱起,迅速变成弓形,咔嚓一声,竟然倏地断裂,滩师站立不住,大叫一声,倒在甲板上,船只失控,直向石柱撞去。

众人惊呼声中,早有另两个滩师上前,同时伸出两根竹篙,抵住了石柱,险险避过。但毕竟船行太快,迅猛的冲撞令两个滩师闷哼一声,脸色蜡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儿。

好容易过了天柱滩,过了几十里路,又见水下隐隐卧着无数的石人,好像猿人泰山一般,似乎随时都会长身暴起,将船只掀翻,捞取落水的旅人为食,直看得人战战兢兢。

行到下午时分,到了一处滩头,只见水中石阵如刀枪刀戟,如迷宫八卦……这时江峡的上空开始乌云密布,江风大作起来,满船人打起十二万精神,好容易过了这处险滩,天上的乌云越压越低,到最后几乎都压在桅杆顶上,连壁立千仞的江峡都完全遮覆住了,整条江峡变得阴森恐怖,有如地狱。

这时候,尽管众人心里害怕,也只有勉力前行了。

不多时,到了最后一个险滩——文天祥诗里的咏叹过的“惶恐滩”。

只见无数峭石有的像巨斧,有的像尖刀,……数之不尽的暗礁密密麻麻,如锁似链,令人不寒而栗。

恰在这时,江上倏然狂风大作,恶浪滔天。黑压压的天空中滚过几声巨雷,瓢泼大雨霎时间倾泻如注,让整艘船只都颠箥在狂风恶浪之中,好像马上就要倾覆。

船上的滩师船工们一个个淋成了落汤鸡,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慌忙找了一处稍平缓的地方,停岸下锚。谢宇钲问滩师们,什么时候可行?

滩师们谁也不敢打包票,有的说傍晚,有的说明天,还有的说明天也不一定。

第224章 船到半江寒

谢宇钲心下焦急,又打听前面是什么地方,滩师说,前面不远就是万安城了。

与俏飞燕商量了一下,决定舍舟登岸,步行赶路。

船只剧烈颠箥之中,下船也变得十分艰难,摔伤了一匹骡子,两个人贩子笨手笨脚,先后从跳板上跌落石滩,摔得不轻,众人一时也顾不得了,弃了骡子,搀起两人,冒雨便走。

这当儿,巨大的闪电像史前的长蛇,在江面上奔腾窜跃,将整条大江照耀得一片惨白。

铺天盖地的雨幕,将视野里锁住,到处晶莹剔透,如雷似鼓,天上地下,全都是雨,让人感觉好像进入了雨的世界,雨的国度。

到了万安县城,众人找旅店住宿,一连找了几家都客满了,最后还是在城外江边的僻静处,找了一家骡马店。

好容易安顿下来,天已擦黑。

谢宇钲等人冲过热水澡,烤干衣服,来到店堂里,叫了酒菜,占了两张大八仙桌,坐着闲聊等待。

雨愈发大了。

不一会儿,店堂中的客人多了起来。

临窗两个苦力装扮的酒客,引起了谢宇钲的注意。

两人衣服还带着湿气,显然是刚刚烤过,正就着一碟豆腐干,酌着小酒。

其中一个汉子眉毛粗黑,相貌憨厚,只见他端起酒杯:“喝!”一仰头干了,然后拎起酒壶,见对方仍在咀嚼一小块豆腐干,便催促道:“哎,老古,喝了,喝了!这天气淋了雨,就全仗烧酒去寒了。喝。”

“好,好好,喝!”那被称作老古的汉子看面相四十岁左右,脸上满是褶子,一说话那些褶子就皱得像枯树皮。

他端起杯子,一口喝干,将杯子放在桌上,笑吟吟地看着那浓眉汉子:“狗根,你酒量好,多喝点儿,”

他端起杯子,一口喝干,将杯子放在桌上,笑吟吟地看着那浓眉汉子:“狗根,你酒量好,多喝点儿,反正都已经歇了两天了,不碍事儿!”

“娘的,那客商也太胆小了罢,都歇了一天一夜了,还不敢上船!”狗根将两人杯子斟满,咧嘴一笑,满脸鄙夷地道。

“诶,这还算好的。去年有个客人,一过惶恐滩就病倒了。害得老子又是帮着找医师开方子,又是帮忙捡药煎药,误了老子足足半个月!”

“诶,赣江十八滩,滩滩鬼门关。也怪不得这些外地客!不说这个了,来,喝!”

两人说着,又据杯喝了起来。

谢宇钲听了两人对答,心头蓦然升起一线希望,连忙起身,移步过去,打呼道:“两位老哥,原来你们也是滩师呀?”

两个喝酒的汉子抬头瞥了他一眼,那老古嘿嘿一笑:“不敢称‘师’,在这条水路上混口饭吃,我看你这小哥……是个学生娃罢,怎么?你有生意关照关照?”

“关照不敢当!不过,确是有点小事,想找两位老哥帮帮忙!”谢宇钲笑了笑,神情诚恳。

“帮忙?好哇。”那眉毛粗黑的狗根看了谢宇钲一眼,然后用目光扫了扫酒上的酒杯,咧嘴一笑,“这两天我们兄弟俩虽然不得闲,但帮你找几个拉纤撑篙的,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嗯,一看就晓得两位老哥,是个热心的仗义人,刚才听两位老哥说,你们也是从赣州过的,在这里已经歇了一天一夜了,但客人仍不肯开船,想是那十八滩把人颠得不轻……”

“那是。我们那客人,那是轻的。我们兄弟走这道水路,见多少人过十八滩,连苦胆水都呕出来啦!不在这万安县歇上几晚,那都是铁打的胆子,铜铸的身子。”

“真的么?”谢宇钲闻言大喜。

两人的笑声,一下子诧异地止住了:“……?”

“呵,两位老哥别误会,”谢宇钲眉里眼里全是笑意,微微打拱频频作揖,“我有个朋友,身体不大好,他也是昨儿从赣州过来的,我猜想呀,他要是在这住下歇脚,该会是住哪儿呢?”

“哦,原来是找人哪,那还不简单!”两个汉子回过神来,不由一乐,老古道,“要是你那朋友在这歇脚,不是停在城外,就是靠在城里……总归是还在这万安城,总归脱不了这几里路。”

“真的吗?那,那能不能麻烦两位老哥带带路呀?这顿酒饭,兄弟请了!”谢宇钲摸出了两块大洋。

两个汉子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苦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这时,外面大雨滂沱,夜色如墨。

谢宇钲也苦笑了一下,将手里的两块大洋轻轻放在桌上,笑了笑,又从兜里摸出了两块大洋。

两位汉子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答应了。

谢宇钲大喜过望,回头跟俏飞燕等人商量一阵,大家都觉得这法子不错,那两个人贩子也认为装载着羊祜的船,很可能还在这万安城。

谢宇钲便吩咐两人留下,陪着朱得水吃饭,自己和清俏飞燕带着几个好手,又向店家借了蓑衣斗笠,又借马灯,但被告说,只有两盏灯笼,没有马灯。一时顾不得许多,押了那个男人贩子,在那两个微醺汉子的带领下,一行人闯进了昏天黑地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