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娜奇拉，你来的正好！”彼尔德着急的叫喊着，“快帮咱弄开这扇门，咱感受到里面有非常精纯的亡灵气息！”

这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娜奇拉看着严丝合缝的铁门，脑子里不禁联想出亡灵大军列阵以待的画面。她想要让彼尔德放弃进入里面的念头，却又无法开口。

她体内的亡灵之力无法自由调动，只能极为有限的补充彼尔德的消耗，他这一路上帮了自己不少忙，如果他真的非常需要，她也应该有所报答。

娜奇拉走上前，在大门上四处摸索着。很快，她在铁门靠下方的位置找到了一个暗锁，她看着锁孔的形状，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农场主书房里找到的铸铁钥匙。

她从皮袋里掏出那把钥匙，把它送进锁孔里。门锁的机关发出一阵滞涩的吱嘎声，接着咔哒一声弹开了。

彼尔德正要一头冲进去，娜奇拉飞快的抓住了它，她让它吐出火把，自己谨慎地抽出短刀，伸手推开了大门。

一股腥臊难闻的恶臭扑面而来，娜奇拉举起火把，先是看到了满地的排泄物，接着是占据了大半个洞穴的稻草矮垛。稻草垛上，蹲着一个人。

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人影在铁门响动的一瞬间转过头，在看到娜奇拉手中火光的时候猛然朝她扑来。

娜奇拉只在仓促间看到一张青黑色的面孔和惨白的双眼，来人的四肢扭曲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力量极大，动作奇快无比，娜奇拉只感觉一记重拳击中了自己的小腹，手里的火把瞬间落地。黑影张大了嘴，口中露出长长的獠牙，一口咬向娜奇拉的脖颈。

“诺默冷·勒菲瑞·柔森索阿！”

带着死亡气息的咒语回荡在洞穴里，黑影在碰到娜奇拉的前一刻猛然顿住，接着砰然落地，像一根僵硬的木头。

娜奇拉踉跄退后几步，心口犹然砰砰直跳。她小心翼翼的捡起火把，照亮地上的那个东西。

借着火光，她才发现地上的生物有着人类一样的外形，看轮廓甚至是一名少女。只是她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双眼没有瞳孔，泛着死尸一样的惨白，口中长着森长的獠牙。

“这究竟是什么？”

“活尸，活死人，还魂尸，诸如此类，叫法不同，本质上都是同样的东西。”彼尔德不甚在意的回答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发现这样的东西，天然形成的活尸可是不常见。”

“她……死了吗？”

“你是说现在，还是过去？”彼尔德说，“如果是过去，那她早就死了，看这种状态至少已经死了十几年。”

十几年……娜奇拉蹲下来仔细看着少女的面孔，如果抛开这些非人的特征，她甚至可以算得上可爱。她想到铁门钥匙的来由，如果这名少女死亡的时间就在农场主逃离之后，那么在她活着的时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问彼尔德。

“看看这附近的情况大概也能猜到吧，十有八九是饿死的，大门从外面锁上，里面什么吃的都没有——这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女，能撑多久呢？”彼尔德说，“还是你想知道更详细的东西？那可要费点时间了。”

说着，一股黑色的气息从骷髅的黄眼睛中逸散出来，笼罩在少女活尸的身上。过了一会，黑气离开少女，打着旋回到了彼尔德的眼睛里。

骷髅头在空中一动不动的停着，娜奇拉看着它，觉得自己似乎从它的表情里感受到了一丝……不悦？

虽然骷髅从来都没有表情，但或许是相处久了的默契，她确实从彼尔德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隐隐的愤怒。

“啊——”过了一会，它终于发出了一个声音，“真是让人不愉快的回忆。”

通过对少女灵魂的读取，彼尔德看到了她生前的部分记忆碎片。

少女从小在南陆海岸线上一个普通的村庄长大，生活安宁而平和。和许多追求新鲜感的年轻人一样，少女始终向往着村外的生活。但不谙人心险恶的少女却不知道，在村庄之外，有多少恶意在等待着她。

十四岁那年她终于离开了村庄，来到附近一个规模比较大的城市里，却在刚进城的时候就被盯上。她轻信了那个人要带她找一份工作的说辞，不幸被拐卖，成为了奴隶市场的一员。奴隶主带她来到靠近北方的边境地区，打算转手卖个好价钱。她想尽办法逃出来，却又坠入了更悲惨的深渊。

她躲进芜菁农场，被农场主发现，他将她打断手脚关在秘洞里，作为他发泄欲望的工具。后来农场主逃离，她就被活活饿死在这里。

彼尔德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如果继续放任她不管，她就会堕落成食尸鬼，被路过的冒险者捕杀，结束悲惨的一生。”它又补充道，“顺便说一句，她临终的遗愿就是想回到家乡。”

娜奇拉看了它一眼。

“她叫什么名字？”

“琳。”彼尔德慢慢的说，“很美丽的名字，不是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活尸少女

——

瀑布边的岸上燃起一堆篝火，娜奇拉在火边烘烤着打湿的衣物，旁边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娜奇拉看了看无声无息的琳，对方正一动不动的面对着火焰，惨白的双眼没有焦距，不知在看着哪里。

“她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她扬起头，问停在琳肩膀上的彼尔德。

“有什么要紧？”彼尔德惬意的呼出一口气，精纯的亡灵气息大大滋养了它的灵魂，这感觉简直堪比升天，“放心，咱已经和她的灵魂共通，她现在受咱控制，轻易不会做出失控的行为了。”

“我的意思是说，需不需要给她喂食之类的。”娜奇拉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琳对自己的袭击，“我想她那时候应该是饿了。”

“给她随便喂点什么肉就是了，对了，那边不是还有之前被你弄死的独角瘤犬吗。”彼尔德的眼睛亮了一下，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两人一起走进了旁边的森林里。

过了一会，他们又回来了，琳的嘴边流淌着可疑的黑色血迹。娜奇拉扭开头，觉得自己应该学会习惯这些非人的同伴们。

她抖开宽大的斗篷，在上面修修补补，做了一点改动。

“在干什么？”彼尔德好奇的探过脑袋。

“给她做一件衣服。”

这个可怜的少女临死前早已衣不蔽体，死后又在无意识中撕坏了身上的束缚，现在周身几乎没有剩下几条布料。娜奇拉用自己的灰斗篷做了一件简单的布袍，给琳套在身上。

重新穿上衣服的少女看起来总算有了点正常的样子，如果收起獠牙，遮住眼睛，她几乎就只是个肤色有些奇怪的人类。

“啊哈。”彼尔德惊讶的绕着琳转了几圈，啧啧称奇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手艺，在之前的小队里你看起来只是个受人保护的大小姐。”

“在认识他们之前，我独自在沼泽长大。”娜奇拉帮琳调整了一下腰带，接着往火堆里加了些树枝，“只是他们每一位都那么强大，可以独自解决一切。而和他们相比，我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人。”

穿上新衣服的琳左右摇晃着，按照彼尔德的说法，她现在仍然残留着微弱的意识，能做出一些基本的反应，只是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沟通交流。她似乎对自己的新衣服感到新奇，一会儿拉扯着布袍，一会儿又把布袍的兜帽戴在头上。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为新衣服感到雀跃的普通小姑娘，娜奇拉心中涌上这个想法，抬起手隔着兜帽摸了摸琳的脑袋。

“嘿，咱想到一个主意。”彼尔德忽然说，“你也套上斗篷和面罩，咱们可以伪装成亡灵法师的学徒，这样就能够进入村庄和城镇了！”

“亡灵法师的学徒？”娜奇拉不太明白，“那有什么特别？”

“当然特别，没有人会想找一个亡灵法师的晦气。你有琳和咱跟在身边，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这个办法可以试试！”彼尔德兴致勃勃的跳到她肩头，“听咱说，你就这样这样……”

比群萨高地的斯茅城是一座规模中等的城市，城主诺腓贝大公坐镇其中。

诺腓贝家族在南方大陆已经传承了五代以上，他们曾经跟随第一代教宗创立了雷斯克帝国，被授予了贵族等级中最高的头衔。然而对于以教廷为核心领袖制的国家来说，贵族的头衔也仅仅只是一个头衔而已。这从诺腓贝身为一名堂堂大公，却远离中央政圈，只能屈居于大陆边缘的一个小城就能看出一二。

吹过街道的风有几分凉意，城门脚下的卫兵打了个哆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秋天的脚步已经悄悄降临在晨曦大陆上。

守门卫兵一般都是些没什么经验的新兵蛋子，这位士兵今天出门穿的还是夏季制服，在风中站了一上午，实在有点冷。然而他是个有责任心的卫兵，于是他悄悄用衣袖擦掉鼻尖流出的一点鼻涕，若无其事的站直了身体。

地平线那一头远远的走来了两个人影，他们穿着灰色的布袍，脚步不紧不慢，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脑袋被兜帽和口罩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只斑驳骷髅头停在肩膀上。而后面的那个个子不高，身体看起来有些僵硬。

“我不太明白……”娜奇拉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出来，显得有些发闷，“为什么我们要到这样的城市里来，这里的危险性难道不比村庄和小镇更大？”

彼尔德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装饰，但这并不妨碍他嘲笑她的见识短浅。

“你懂什么？斯茅城是距离毒蛇荒野最近的一个城市，这里的主人是诺腓贝大公，像他们这样的没落贵族内心都十分排斥教廷的统治，幻想着有一天能重新夺回帝国大权。”他不屑地发表了一通对于这种不切实际想法的嘲讽，接着又说，“但这对咱们也有个好处，你不是想把在芜菁农场的发现通知给北边吗？这里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渠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靠近了城门，守卫的士兵发现了这两个陌生人，尖利的矛枪顿时挡在娜奇拉眼前。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娜奇拉没有开口，她的面孔隐藏在兜帽和口罩之后，一双眼睛默默地盯着对方。而琳似乎被刀尖反射的光芒刺到了眼睛，发出了微微的低吼。

“嘿！你在干什么，伙计！”装饰物般的骷髅头突然大喊了一声，“别惊到了我的宝贝！”

卫兵手一抖，矛枪差点掉在地上。这是什么东西？！他又惊又怕的看着蒙面人肩膀上会发出声音的骷髅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竟然敢拦住伟大的亡灵法师伯特伦·威廉姆斯的学徒！”骷髅的黄眼睛骤然亮起两团阴森的鬼火，“我一定要告诉我的老师，让他惩罚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蟊贼！”

“不不不！”卫兵慌张的解释着，却不知该解释些什么，他在慌乱中意识到对方提及了亡灵法师，想起老兵们说起过的那些神秘怪诞、幽暗阴森的传闻。他们折磨每一个活着的人，甚至连死后还会奴役他们，控制亡者的灵魂，那可都是些心灵扭曲的家伙！

“噢。”似乎是看出他的惧怕，骷髅头的气焰降低了一些，语气也变得有几分文雅，“好吧好吧，出门前老师告诉过我，要入乡随俗。”

它说着忽悠悠的飞起来，掀开了其中一人的帽子，“你要检查我们吗？那就好好看个清楚吧！”

卫兵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一股凉意顺着脚底刺向大脑。他看到了什么？那是个浑身青黑的女人，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者般的惨白，两颗獠牙从嘴唇里露出来，她没有呼吸，胸脯更完全没有起伏。

这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