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似乎没有发现言笙靠近，一直到扫帚扫到了她跟前，才恍然收了手，赶紧丢了扫帚，低头请罪，“二小姐恕罪，奴才没注意到小姐靠近，冲撞了小姐。”

“无碍。”少女琉璃浅笑，拢了拢衣袖，偏头含笑问道，“来府中几日了？”

眉眼含笑的模样，看起来倒的确好说话得很，少女年龄尚小，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如今绵绵软软的，同方才判若两人，想来……方才是早起被搅了清梦才心情不好？

原以为又要被责罚的络腮胡悄悄松了口气，规规矩矩回答，“回二小姐……昨日刚来。”说着，才弯腰去捡被自己丢在地上的扫帚，昨晚的雪很大，今早院中无人走过的地方，积了厚厚一层的雪，这慌忙之中丢下的扫帚落在身后未扫的雪地里，直接陷了进去。

他伸进去捞扫帚，指尖只觉冰凉。

就听身后少女带着温软笑意的声音，“哦……倒是挺巧。”

他也不知道言笙说什么很巧，只偏头去看她，“二小姐说什么巧？”

“你瞧，你昨儿个刚进的府，今早原来过来打扫的下人就闹肚子了，可不很巧么？”少女似乎觉得很好玩，咯咯笑着，掩着唇，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若是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你害的呢！”

咯噔！

正要抓上扫帚柄的手一怔，抓了满手的积雪，冷地他一哆嗦，瞬间回神，讪笑着看了眼并无所觉的言笙，又讪笑着在自己袍子上擦了手，才伸手去捞扫帚，直起身摸着脑袋憨憨笑着，“哪有人会这么想，俺……俺害他闹肚子……作、作甚……”

“听口音，你不是隆阳人？”仿若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少女眼神都亮了，找了块干净地石头拢着裙子坐了，才笑嘻嘻仰面看他，“同我说说呗，本小姐还没出过隆阳呢。”

……这二小姐，前后差距是不是大了些？怎么突然这么、这么热情？

那个闹肚子的小林托付自己过来打扫的时候不是说“不用担心，二小姐脾气好，不爱说话，一般不会同你说什么，你只要安安静静干好自己的活就好了”……了么？

还是说，大户人家的主子都这样，相比之下，这位小姐还是比较……“不爱说话”的？

可怜络腮胡，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于“大户人家的主子”的印象，已经彻底被小林子和言笙两个人阴差阳错地扭曲了。

“俺老家……”络腮胡顺口说着，说完才觉不对，改口道，“奴才老家小地方，比不得隆阳帝都繁华，穷得很，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特别今年，连着下了个把月的雪，啥吃的都没了，才出来混口饭吃。”

“这样……”少女点点头，也不接话，只抱着膝盖坐在大石头上。

有些尴尬。

络腮胡摸了摸脑壳，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也实在不知道说啥，这位小祖宗坐在这里，自己总不能一声不吭地转身继续干活吧，于是继续说道，“奴才家里兄弟姐妹多，日子本就苦得很，如今又闹饥荒，这不，我吃得多，就出来了。”

他憨憨的，摸着脑袋，见言笙还是抱着胳膊有些怏怏地点着头，才恍然，这位富贵人家的小姐，怕是还不知道饿的滋味吧，自己同她说什么多，想来她也是不懂的，当下指了指身后还未扫完的雪，“二小姐，那……奴才……继续干活了……？”

“嗯。”少女依旧抱着膝盖，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的确好说话地很……

但在经历过之前迥异的风格之后，络腮胡怎么都不敢掉以轻心，总觉得，这位二小姐越是好说话，心理愈发的虚得很，他方才可注意到了，这位小姐让人去拿斗笠给那少年了……

可见应是起了疑心。

即便没有起疑心，也万万不敢怠慢了……那姑娘说过这位二小姐笨得很很好对付，如今来看，至少比那位姑娘难对付……

络腮胡一边扫着雪，一边暗搓搓里留意着言笙那边的动静，想着如何才能见到那少年真容。

千刹门里等级森严，像他这样的人大多也就是跑跑腿的，要说那些核心的机密，怕是小六哥都不一定接触得到，而显然，那少年是核心中的核心，他们……从未见过，只凭着一副画像找人，实在有些牵强。

“柱子。”

……

没人应，络腮胡背对着言笙，还在心不在焉的扫雪，言笙挑了挑眉，又提高了声音唤了声，“柱子？”

络腮胡恍然，赶紧转身，提着扫帚憨憨地过来，陪着笑，“小姐，您唤奴才？”

“哦，想问问你，如何就想到来隆阳城了。”

“嗨，俺叔在这！”络腮胡大大咧咧说道，他似乎还不太习惯文绉绉的方式，也不习惯自称“奴才”，几句话就回去了，特别是聊到他的来历，似乎格外兴奋，“哦对，二小姐怕是不晓得，俺叔就是给府里送菜的，前阵子摔了腿，我就替他送了几回菜，厨娘见我能干活力气大，就将俺推荐给了管家。”

“哦……那你叔如今可好了？”言笙也不纠正他的自称，只顺着他的话问道。

“这不，伤筋动骨一百日呢么，不过不打紧，养养也就好了，管家还给了俺许多药材，俺叔吃了这几日好多了，指不定啥时候就能下床走走了。”他似乎越说越兴奋，看上去似乎完全忘了还要扫地一般，将扫帚拄着，说得顺溜。

“那……如今送菜的活儿……？”

“大多数时候还是俺去，俺起得早，送了菜之后来府里干活时间刚刚好，耽误不了！”

“哦……”言笙点点头，遂说道，“如此，你也是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这儿的活可比俺老家里轻松多了，主要的是还吃得好，管饱！”越说越激动，络腮胡看着言笙抿嘴微笑的模样，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了，讪讪摸着脑袋，嘿嘿地笑，老实的庄稼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