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唤作六子的属下斩钉截铁的肯定道，“是。”

“啪！”狠狠地鞭子抽了过去，六子一下子就刷下了马，却明显的，那首领并没有打算杀他，只是勃然大怒地厉声呵斥，“既是找到了，为什么当时不将他带走？！还要费时费力地来回奔波？！如今倒好，人不见了！你说，要如何回去交代？！主子责问起来，谁负责？你么？你负得了这个责么？！”

诘问一句，便抽一鞭子。

画风突变，乞丐们齐齐愣了一下，就见那群红甲军似乎意料之中一般，齐齐后退两步，立刻，本来还有些狭小的地方，立刻空出来一大片地方。

这么整齐划一似乎练习了许多遍的下意识反应，令众人又是齐齐一愣。

“说啊！当时为什么不将他带走？！”

这不是怕自己打不过那家伙么，谁不知道，主子耗时多年费劲无数人力物力和财力，才得了这么一个成品，能在那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得消失了，鬼知道会有多恐怖？找人要紧，小命更要紧。六子心中腹诽……

“如今要去哪里找？！啊！你告诉我！”

六子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却是连哼都不敢哼一声，林中除了那首领的责骂，便只剩下一声声鞭子结结实实打在铠甲肉体之上的钝痛的声音。

那个自始至终都言简意赅、冷然肃杀的红甲首领，此刻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就像是，被打扰了睡眠而勃然大怒的火爆狮子。

六子翻滚的地面之上，一片狼藉，杂乱的雪地里更是血迹斑斑，混着泥迹，脏污得很。方才还吓得胆战心惊的乞丐们，这会儿竟是看着这一幕看得津津有味。只有一个老乞丐，悄悄地……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人群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首领终于辱骂完了，挨打那人才抱着脑袋低声求着饶，“老、老大……有、有……办法！”

鞭子一顿，那首领收了鞭子，抖了抖有些酸麻的手，才横了一眼地上抱着脑袋悄悄露出一双眼的六子，不甚信任，说道，“什么办法？”

口气虽是嫌恶，但看上去明显是不会打自己了。认识到这一点的六子，一骨碌爬起来，凑到首领跟前，暗地里对着这些小乞丐努努嘴，一副明显不怀好意又自鸣得意的模样，格外狗腿子。

他知道首领的意思，方才那一幕，虽也是真的出气，但多少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自己的的确确在他们中间见到了那小孩，这一点首领自是相信自己，但乞丐们一口咬定了没人，便是在撒谎。

这打，便也存了几分警告的意思。

首领见不得他这般没个正形的模样，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好好说话！”

他舔着脸龇牙咧嘴，即便如此，身上的伤做不得假，毕竟这事儿，的确是自己疏忽了，哪成想不过两三日的功夫，那小子便不见了。

被呵斥，他便也收了那副表情，有些严肃地看着小乞丐们低声说道，“老大，如今要找人，必然还是要从这群乞丐入手。可这事儿终究见不得光，如此大张旗鼓的，指不定被这里面的人发现了什么，或者出去宣扬一下被有心人找到了什么迹象。”

他说的有几分道理，那首领点点头，“继续。”

“既然这样，我想着，倒不如将这群乞丐带回去拷打，即便问不出什么……”方才还一副嬉皮笑脸的年轻男子，这会儿看向那群乞丐的眼神完全变了。

冰凉的仿佛草丛里蛰伏的剧毒的巨蟒，滋滋吐着信子，尖牙在月色下泛着诡谲的幽暗绿色，无声游艺在林间草丛，悄无声息地接近了猎物……

那群乞丐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危险，有些不安地想要后退。

那首领挥了挥手，方才看着六子被打习以为常到仿佛一脸松懈抱着胳膊看戏的红衣人，竟是瞬间气息一变，瞬间将正要起身仓皇夺路而逃的乞丐们一人一个，拎在了手里。

该拿的人拿了，拿首领才翻身上马，冷冷看了看在场其他的人，这里就在隆阳郊外，在此杀人实在不是明智的举动。

城外少了几个小乞丐并不会引起朝廷的关注，但若是一夕之间横尸遍野、或者集体失踪，就太冒险了。他冷冷看着瑟瑟发抖缩在一起的乞丐们，冷然提醒道，“你们该知道，如何说话、行事。”

“是！是！我们晓得！今夜我什么都没瞧见。”一个乞丐反应过来，频频点头。

“对对对！今夜我就是在睡觉、睡觉……”

“嗯？今晚发生了什么么？”

“没，什么都没发现，你打了一晚上呼噜，吵得很……”

七嘴八舌的，知道自个儿小命保住的乞丐们纷纷点头附和着，顾左而言他，眼睛看天看地看身旁看脚尖，就是“看不见”眼前十数红衣人，也看不见像是小鸡一般被拎在他们手中的小乞丐们……

纵使知道他们此去凶多吉少，但人性便是如此。

作壁上观、视而不见已是极限，不曾落井下石、节外生枝告诉这群红衣人他们之间的确是少了两个人这样的真相，已算仁慈。

首领得了他们七嘴八舌的保证，便不曾过多耽搁，回去还有好些事要做，三十日之期实在太短。

……

那一晚，林中少了几个小乞丐。

这一件事除了亲眼目睹整件事情的人，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只是过了许多日，城中百姓才似乎想起来，这么几个月来几乎已经令人习以为常的小乞丐殴打事件再也不曾发生。

但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茶余饭后少了些许曲目罢了，隆阳城中百姓还是该如何便如何，哪里会有人关心几个小乞丐的去留和生死？

陛下不允许他治理的都城中出现乞丐与流民，这一思想也影响了许多人，便是有人想要行善施舍，也需要考虑一下陛下的喜好不是？

是以，郊外有乞丐流民冻死，并不是什么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