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轻拍拍他的背，流着泪笑了，“因为我知道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更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说着，她静静地注视着他，琉璃般通透的眸子仿若要看进百里墨殇心里，“别埋怨自个，也别自责，好么？”

百里墨殇抱着她的臂弯又紧了紧，好似唯有这样，才能留住这唯一的至亲。

“不，是哥哥无能，没能把你留住。”

雪儿拭去他脸上的泪，语声凄然，“你这样自怨自责，我怎能安心离去呢？”

百里墨殇闻言，只觉无尽的悲恸和惊惶刹那间要将他淹没，此刻，他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这么看着她，看着她死去……无能为力，他无能为力啊……

以他在这片大陆上的至尊地位，却留不住她，留不住受病痛折磨至今，没过过几天快活日子的弱女子，这样的他，哪配做人兄长？

“答应我，莫自责，莫怨恨自己。”

雪儿的声音已如花蕊倾吐芬芳般细微，就是脸上的笑容也渐变破碎

“墨，试试吧。”

凤白清越含痛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山顶上，夜看到她神『色』有变，瞬间便飞到她身旁，“白白，你要做什么？”

然，凤白看都没看他，更没对他之言作答，她静静地注视着百里墨殇兄妹，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很高兴能在这异世认识你，墨，我这就取下我的心给雪儿……”

在夜，在所有人惊愕，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手中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胸口径直刺入。夜就在她身旁站着，又岂会看着她如此舍命，电光火石间，他抓住凤白握住匕首的手腕，“他疯了，你难道夜疯了不成？”

“不，他没有疯，他只是想要留住他的亲人，只是太重视亲情，而这样的他在我看来，其实并没有错。现在，我想成全他，想要给予他我最后能给予的。”凤白眸中神光淡然，她一字一句地说着，一双清透的眼眸锁在夜脸上，微微笑了笑，“不要为我感到不公，也不要为我心生怨愤，你只需知道我的死或许就是送我回家乡的机缘。”

夜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只见他神『色』凄然，道，“你能确定吗？能确定自己一定可以回到你的家乡吗？”

凤白抿了抿唇，眸中神光坚定，“我确定。”真能回到家人身边吗？不，她确定不了，但这一刻，她想成全他们，成全一个兄长为留住唯一亲人，深陷心魔而不自知的浓郁亲情，且……她是真得不愿意看到他伤心难过……

机缘，自来到这异世，她就一直在寻找回家的机缘，现在，直觉告诉她，机那个机缘极有可能就在眼前。既如此，她还等什么？

敛起心绪，凤白道，“夜，松手吧。”

“不！”

夜摇头，桃花眸中尽显痛『色』，“我不能让你冒险，还有……除过他，这里难道没有其他人让你留恋吗？”凤白笑了笑，“你误会了，我做这个决定不是不爱他，相反，是我爱得太深，不想他永远被痛苦折磨。”

“那我呢？你心里可有我这个朋友？”夜一脸哀戚地注视着她，“我只想看着你幸福，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也要剥夺走吗？”

凤白抿唇，没有说话，可她被夜抓着的那只手蓦地一振，登时，一阵酥麻从夜的掌心传至手臂，再迅速传遍全身。

他猝然坠落，眼里写满愕然，“你……”欲提气回到她身旁，奈何体内灵力受滞，让他难以如愿。凤白不忍再看他，于是，她挪开目光，“你是我的朋友，不管我在哪里，都会想你的。”夜边朝山顶坠落边摇头，“白白，你不能冒险啊……”他不愿接受这这诀别之痛，伸出手，想抓住凤白，却只是徒劳。

“白儿(白白）！”凤瑾，洛清濯和殷芊芊从震惊中回过神，立马飞向凤白。“不要过来。”在他们快要靠近时，凤白抬手制止，“我有说过我不是圣女，也有说过我不是凤家女，如今我有机会回到自己的故乡，回到我的亲人身边，你们该为我感到高兴。”

“你是圣女，白儿，你的的确确是咱们圣域的圣女，你难道忘记自己肩上担负的重任了吗？”为不让凤白铤而走险，殷芊芊不得不拿责任来留住她。

凤白叹口气，眸光怅惘道，“来到这个世界有好几个年头了，在另一个世界，我的家人日日守在病床边等着我醒来，近来只要一想起他们的眼泪，一想起他们憔悴不堪，我心里便难受得紧。”

言语到这，她把目光挪至百里墨殇上，“墨……”她轻唤。

眼前的他好陌生。

悲痛，惶『惑』，愤恨全写在他脸上，然，她知道这些情绪并不是她带给他的，是他拥在怀中的女子，是他的妹妹给的。这一刻，她从他脸上的悲痛仿若看到一个世界即将覆灭……呵，难道他想学帝君凌烨，想学曾经的那个他……毁灭这天地万物？

凝视着他，凤白凝视着百里墨殇，凝视着这个她一开始相护，再到知晓被他所骗，接着又被他真情打动，从而相知、相恋，相爱的男人。

初见，他风姿卓然，却又邪气得很。

宫宴上，他霸气凛然，宣示对她的爱。

秘境中，他狠戾狂暴，斩杀妖兽，所向披靡。

……

此刻，回想起往日相处的情景，回想起他在她面前展『露』的一个个不同面，她觉得最暖心的，其实是那个小正太六殿下。

捏脸，『摸』头，调侃，是她最常对他做的事儿。

他呢？

应对她的是，瞪眼，瘪嘴，不搭理……呵呵，要多傲娇有多傲娇，可总是被她用小把戏哄得笑开颜。

“我同意用我的心来救雪儿。”眼波微动，凤白缓声说了句。她丝毫不愿意他对她的感情，正因为不怀疑，才想着在回家前帮他一把，成全他一腔滚烫的兄妹情。百里墨殇闻言，恍惚半晌，方震惊地回头看向她。

小白……他的小丫头在说什么？然，不等他彻底清醒，就再次恍惚起来，“你愿意我取你的心救雪儿？”他问。

“只要能帮到你，我做什么都愿意。”凤白微笑。

百里墨殇却沉默起来。看着他一瞬间不见有任何情绪的脸，凤白眼睛鼻子齐泛酸，且一颗心不时抽痛。认不出她了么？

认不出她是他的妻，是他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了么？

墨，这如果是你给予我的冷漠，那我收着便是。

忘却吧，希望从今往后，你能忘却我，永远别想起我，这样于你来说或许会好些……

攥紧匕首，她最后深望百里墨殇一眼。也就在这时，百里墨殇隐去所有情绪，只留有一片冰寒的风眸中，泛起了一丝涟漪，而这让凤白抽痛不已的心不免感到些许安慰。他……即便受心魔所控，却并未完全对她无感，否则，他目中神光不会生变。

哪怕很细微，但也足以说明他心中有她，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实存在过的。

“你在迟疑？”见凤白握着匕首的手半晌没有刺向胸口，百里墨殇修眉微蹙，风眸中流『露』出不悦之『色』。凤白眸中笑意萦绕，“我说过，绝不欺骗你。”

夜被姬凌尘接住放在地上站稳，看到凤白又欲刺向胸口，他惊惶地呼喊着，“白白，不要！”他想飞向她，想阻止她，想甩她巴掌，让她清醒过来，不要做那疯狂之事，但他体内灵力仍然无法运转，只能站在山顶上干着急。

听到他的声音，百里墨殇周围的空气瞬间冷凝，与此同时，他眸中刚泛起的那么一丝涟漪，蓦地便冻结住。

“还等什么？”

冷冷凝向凤白，他沉声问。

“……哥……哥……”雪儿被他放开，身子轻晃着虚立在空，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去，很快就会消弭在空气中，可听到凤白和百里墨殇间的对话，她放心不下，真怕凤白的匕首刺入身体，真怕兄长取下嫂嫂的心来救她这注定要死的人，奈何她体内残余不多的灵力，此刻只能维持她不当空坠落，要想出言阻止，她张开嘴也难以正常发出声音。

清亮的山风吹拂，百里墨殇朝凤白伸出手，看到他这一动作，洛清濯眼里怒意翻滚，吼道，“你还是人吗？白白是你的妻子，你却为留住你妹妹要她取心给你，像你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配白白喜欢！”

百里墨殇恍若未闻，滞在半空的手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凤白。

“宗主，我凤瑾能拜在你门下，本是我此生最荣耀之事，但现在我要告诉你，自此后，我不再是你门下弟子！还有，今日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伤我妹一根头发。”

凤瑾痛声说着，不待音落，他执剑抵在自己颈部，望向凤白道，“白儿，你若非得伤害自己，那大哥就先死在你眼前。”她不让他靠近，而他又怕自己『逼』近，致使她再无顾虑，直接自行剜心，基于此，他只能选择以死要挟。

“白白，你若『乱』来，外公和你外婆也先死在你面前。”

洛清濯和殷芊芊催动灵力至掌心，只要看到凤白手里的匕首刺向胸口，他们绝对会毫不含糊地给自己头部一掌。他们表情认真，丝毫看不出作假，凤白见状，禁不住别过头，“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该说的她都说了，她……不是凤家女，不是圣女，怎就还执意如此？

“娘，你要是再离开昀熙，昀熙发誓，定要亲手杀了那糊涂虫！”

昀熙倒是离凤白有些距离，但他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无不令凤白心神一紧。

弑父？一旦她手里的匕首刺下去，他必说到做到……

但，她已作出决定，又岂会中途更改？

不会，她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眸光从昀熙身上挪离，凤白清亮的眼眸闭阖在一起，攥紧匕首就刺向自己的胸口，就在这时，一股威压当空罩下，随之传来鬼帝阴沉冰冷的嗓音，“玥璃，本帝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犯蠢！”凤白手中的匕首凝滞在半空。

“凌烨，这就是你对玥璃的爱？为你，她已舍弃自己一回，今时今日，又因为你，她要舍弃自己的命，你这样的男人，怎配得到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