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色的雾气之中，邓肯拼命奔跑着。他对这个基地已经相当熟悉，所以断定自己所前进的方向没有错才对。但是跑了许久，他还是没有经过门卫或者看到铁丝网围栏。

怎么回事，我跑错方向了？现在我在哪里？

这些疑问让他不由放慢脚步，寒冷的湿气很快将他包围，让他陷入视觉完全被剥夺的茫然。

“呜……”

依稀听得到小孩子的哭声。

是陷阱！

邓肯这么判断，但孩子的哭声听起来过于悲切。跟一般的嚎啕大哭不同，那是强忍着压低声音，却又止不住痛苦的抽泣，仅仅听着都让人觉得心碎。

他最终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向哭声传来的方向，最终在朦胧的雾气之中，看到了一个男孩的身影。

“对不起，是我的错，妈妈……妈妈不要打我。呜呜呜！！”

这是——！！

邓肯忍不住倒退一步，被什么东西扳倒，狼狈坐到地上。似曾相识的场面让他浑身颤抖不止。

“你这个怪物，可怕的怪物！滚，我不是你妈！”

站在他面前的，对他而言依然高大不可触及的卷发女子，红色的头发犹如鲜血的颜色，给他带来战栗与不可抵抗的恐惧。她抬起手，拿着什么东西朝他丢过来。

“滚，怪物！！”

“不……不是的，妈妈，原谅我，妈妈。”

成年的男人像个小孩，抱着自己的头蜷缩成一团，竟然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对了，那男孩的身影不是别人，是他自己。一直害怕恐惧着，不能逃离过去的他自己。

不被原谅，不被接受。被差点杀死的自己，不该存活在世上的他自己。

“呼，哈，哈哈哈，这是游戏。对了，我差点忘记这都是游戏。全部都是剧情设定，就是这样，我不疼，一点都不疼，都是游戏啦……哈哈哈，哈哈哈哈……界面呢？我的游戏界面呢？为什么不变化？之前还变动过，没关系，一定只是服务器维护，这些都是游戏设定，一点都不可怕。”

这么说着，强行让自己露出扭曲笑脸的男人，泪水却依然违背他意志的流落，暴露出他极力掩饰的软弱。

【抓住了一个。】

露娜看向又哭又笑，疯了一般的邓肯，又扇动翅膀飞向另一个方向。它知道这个可怜的猎物已经逃不掉，人类的感情太脆弱，只要稍微操控就会变成这样，真是脆弱又纤细的生物。

再看另一边横冲直撞，又毫无顾忌不准备停步的卫钟，露娜知道这一个才是难搞定的硬茬。这可是连那一位的精神控制都摆脱，能从超越神灵的存在手中逃脱的人类。话说，她真的是人类吗？感觉完全是某种变种生物，无论是生理还是精神上，都超出一般人类的范畴了。

【对付她得全力以赴。】

做出这样的判断，露娜朝下方飞去。

话说，卫钟在白色的雾气之中搜寻自己看到的影子，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人影似得东西朝某个方向移动着。

“等一下，别跑！”

卫钟追过去，她都没细想自己追的到底是谁，就加快脚步紧跟了上去。她跑出没多远，看到有谁从旁边经过，两人距离之近令她都能闻到如同花香的清新气味，对方飘逸的长发扫过她的侧肩。

“卫钟。”

相当熟悉的女声轻轻呼唤她，如同一阵温软又醉人的叹息。

她几乎就回过头了，几乎就差一点。

“不对，我才不会受骗。”

卫钟紧闭一下双眼，又继续向前奔跑。

都说过，自己不会中同样的招数第二次。选择在这个没有她的世界继续活下去，正是她卫钟所做过最让自己后悔，又绝不可能反悔的抉择。

所以她不会回头，也不会停留。她所深爱过的女人不是这种虚假的伪物，是真实存在过，也真实失去过的重要之人。

“卫钟？”

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同样是女人的声音，同样是逝去之人。卫钟几乎想停下脚步确认，但最终还是继续走向前。

“你也死了啊，毕珍。无论多不想承认，我大约也是有点喜欢你，才希望你能跟boy在一起。你跟她一点都不像，我总是以为，如果她有你十分之一的坚强就好了，如果你能跟一个温柔，能一心一意爱你的人在一起就好了。太自以为是了不是吗？你就是你。喜欢谁也好，选择怎么死也好，都是出自你自己的意愿。”

卫钟继续朝前奔跑，她感到很生气。她想，如果前面的影子是露娜，她一定要狠狠揍这货一顿。

“卫钟！”

这一回是男人的声音。严厉，果断，犹如法则或命令的口吻。

卫钟一点都不为所动，反而冷笑的嘟囔开来。

“我说，换一个来试试，这个老家伙我早不在意了啦。他本人已经把能伤害我的招数都使过，根本拿我没办法，你这个假冒的又能作甚呢？”

就像现在，哪怕我死在这里，这位早放弃我的父亲大人也不会掉下半滴眼泪咯。我早已经习惯这件事，并不觉得这让人难受了。

突然卫钟发现前面的人影越来越近，好像对方停下来了，所以自己才很快的靠近了。

正好，你这混蛋竟然用幻觉来玩弄人，看我怎么拔掉你的毛把你做成炸鸡翅！

卫钟撸着袖子就上了，准备揍眼前的家伙一顿。然而她看清眼前之人，却停下脚步，动作僵在原地。

“boy？！”

怎么会在这里遇上！

惨、惨了，这回又要被抓了！

不，等等，之前跟boy在一起的活佛呢？难道说，难道说——

“你，把活佛……把它……”

卫钟说了一半，却再也接不下去。

“嗯，吃掉了。”

眼前熟悉的陌生人这么回答，用她所熟悉的温和的脸，吐出残酷的话。

“就像其他的管理员一样，早晚都要吃掉，这是约好的事。”

“你在说什么？不要用boy的脸，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卫钟上前一步，拽住对方的衣领愤怒的吼道，“从boy的身体里滚出去，你这条来自外星的大马哈鱼！”

“噗，来自外星的大马哈鱼？还真是形象，不愧是你。”

她眼前的男人笑个不停，最后终于止住笑意，以略带歉意的目光看向她。

“抱歉，卫钟。我并没有被谁控制，杀了人，吃了人，甚至操纵你杀人，逼迫你留下来的其实都是我，不是别的什么人。”

这个答案过于震撼，以至于卫钟失去言语能力，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实际上我就是这样的存在。你，陈子芹，还有陈军，你们三个终于都过来了呢。这样一来，我就可以——”

“啪！”

卫钟眼前的人头上出现一个圆孔！卫钟先是一惊，随即发现圆孔扭曲了形状，随即整个人影都扭曲掉消失在雾中。

原来这个也是以雾气为媒介投射出的幻象！她像是被抽尽力气，身体晃动一下险些没站稳。幸好有人从后面扶了她一把，避免她倒下。

“没事吧？”

刘强问道。虽然浪费掉一颗子弹很可惜，但是反正没有枪，丢出去总算还是起到了点作用不是？

“多谢。你怎么追过来的？”

卫钟感到惊讶，这么大的雾气还能紧跟上她，刘强还算有点真本事。

“还好意思说，你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了。幸好走到路上有人给我指路，他说什么要报两室一厅之仇什么的？真是怪人。”

两室一厅？啊，是白豹！听到它貌似还活着，卫钟多少松口气。

“你怎么知道刚才的boy是幻觉？”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谁，就看到你对一个影子说话。话说之前我也遇到麻烦，看到我初恋对象，还又被她用我去当兵这个理由狠狠甩了一次。我猜这个雾气会引发幻觉，将你喜欢的人伤害你的经历引出来。”

卫钟突然失意体前屈，吓了刘强一跳。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跪下来？”

“别、别管我，我被打击到，让我静一静，求你！”

喜……喜欢？

我？？boy？？？

我喜欢上男人！性别男？男？！这——！

“——这不科学啊啊啊啊啊啊！！！！！”

卫钟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性向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