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的尽头是九重天宫，海的尽头是缥缈蓬莱。重峦九嶂，海天一色。天蓝海碧，万顷波涛。天蓝海碧，中有薄雾起茫茫；万顷波涛，浮于蓬莱漂渺渺。门外瑞兽盘踞，水边奇花异草，山间多生怪柏，崖挂三丈瀑布。时闻仙鹤唳，但见青鸾起。仙鹤唳时，清声入耳心自爽；青鸾起时，目窥天色霞光现。内有仙人名陆压，跨青鸾，骑白鹤，不去蟠桃餐寿药，不去玄都拜老君，不去玉虚门上诺。三山五岳任我游，海岛蓬莱随意乐。人人称我为仙癖，腹内盈虚自有情。

连城从天入海，正如当初展颜从海上天，都怀着一丝忐忑的心情。对展颜而言，她是从一个天地进入另一个仙境，带着对靖战神的景仰，准备开创自己的一片天地，与靖战神比肩而立；对连城而言，他是从一个天牢进入另一个地狱，冒着被陆压道君打得灰飞烟灭的风险，准备将退亲之事好言相告，将此事圆满解决。

来蓬莱岛的第一天，陆压对连城的长相并未感到意外，反而很高兴，“我徒弟的眼光真不错！”

相比陆道君的热情似火，连城就是一座冰山，火焰将冰山融化掉之后，就被冰水浇灭了。他自从听说展颜的夫君是天庭大司寇连城后，就赶紧写信邀他前来，其实他本想着让展颜带他前来拜访，但怕展颜处处护着夫君，试探不出他的真性情，所以就只邀他一人前来。他在岛上等了三日，终于盼来连城，初见面时，他对连城还算满意，觉得他知书达理，不卑不亢，关键是长得俊俏，半天相处下来，渐渐觉得他太“冷”了，一口一个“陆道君”，叫得好生分。

他担心连城治不住展颜，准备教他几招克制展颜，却不想连城拒绝了，“多谢陆道君，但我非门中弟子，轻易传授武功多有不妥，何况我在比武招亲中胜了瑞战神，武功自是不在话下，陆道君费心了。”

一直热情的陆压听了这话，嘴角抽搐，“既然如此，不如你与我比试一场？”

“陆道君名声在外，怎能轻易与晚辈动手？若是传扬出去，他人作何感想？”连城不想再生事端，且不说他是否会赢，如果他赢了，陆道君的面子往哪搁？若他输了，丢的就是天庭的面子了。

“这岛上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说我不说，他人怎会知晓？”陆压一向随心所欲，从不将面子的事放在心上，“就算有人知道又如何？我行的端做得正，不怕他人笑话！看招！”

陆压与连城打了几十个回合，连城身手敏捷，却只守不攻，陆压自觉没劲，便收了手。

晚间，陆压躺在草坪间饮酒，想不明白展颜怎么会看上如此无趣的连城，“之前不是说仰慕靖战神吗，怎又看上个文官？难不成是看他身居高位？这大司寇也不是多大的官啊！难不成是看上他的貌了？这丫头还真是肤浅！但那小子能够挡下我十几招，身手还是不错的！”

陆压喝了点酒，心里的火重新点燃，对着天上的明月畅饮一番，只觉豪情壮志，不禁高歌一曲。连城决定将退亲的事告诉他，见他正乐在其中，便上前去鞠了一躬，“晚辈打扰陆道君雅兴了，还请见谅。”

“来，坐，陪我饮几杯！”

连城接过陆道君手里的酒，笑了笑，只觉眼前人与靖战神有几分相似，都爱饮酒，兴起之时都会狂歌，好一个真性情！

“欸，你怎么笑了？”陆压第一次见连城笑，“你笑起来——真丑！”许是平时不笑，突然一笑，脸部的肌肉僵硬，看起来确实很怪。

“我只是觉得您与我的一位朋友很像，而且他也说我笑起来很丑。”

陆压听他改口，心里轻松不少，“我与你那位朋友哪里像了？”

“您和他一样都是性情中人，喜欢饮酒时高歌，而且，你们都不喜欢被规矩束缚。”

“嗯，你的这位朋友一定不在天宫，告诉我他是谁，住在哪，有时间我去找他喝喝酒！”

“他是曾经的靖战神，现居灵碟谷。”连城如实相告，见陆道君心情不错，便将退亲的事说了出来，“陆道君，我来有一事相告，我和您徒弟之间并无男女之情，我赢了她的比武招亲是被形势所迫，她已决定退亲。此番前来，让您失望了。”

陆压闻言，高兴地鼓掌，“这样也好！”

“如此，晚辈便告辞了！”连城已接到天帝的密信，准备前往确州城。

2

北风又起，杨家巷口的乌桕树红的似火，灼灼一片，染红了天边的晚霞，青天碧落里，一道银光划过天际，杨天佑家的院子里兀的多出了一棵亭亭“玉树”。

连城听见屋内传来幼儿牙牙学语之音，他隐退身形，慢慢靠近，屋内的两个大男人正在给襁褓中的孩子换裤子，一人抓住孩子的脚，另一人给孩子穿上裤子，孩子咯咯的笑着。

“小鬼头，你就是故意整干爹，成天对我笑，你又不是小姑娘，我才不会喜欢你！”抓着孩子脚的“干爹”自然是凌锋。

“辛苦凌兄了，我儿好福气，有你这么好的干爹。”杨天佑将好不容易才将裤子穿好，“凌兄若是累了，可以早点去歇息。”

连城看到杨天佑和凌锋的瞬间，只觉不可思议，用“传音入密”喊凌锋出来一叙。凌锋对孩子道了一声“晚安”后便告辞了，来到对面的房间，关上房门，连城立刻现了身形。

“连城，你怎么来了？”凌锋似以往般热情的拍了拍他的肩。

“大哥，我且问你，见着二公主了吗？”

“见着了。”

“那她现在何处？”

“前不久回的天庭。你在天庭没见到她们吗？”

“我与敖源决斗后的第二天就去向陛下请罪，但陆道君请我去蓬莱岛一叙，我在蓬莱岛时，接到陛下的密信，说二公主在人间生有一子，我特意来此查探，这件事怕是要暴露了。”

凌锋神情严肃，“看来，还是躲不过这一劫啊！我怕是又要回到那座牢笼了。”

“大哥，你难道真的甘心一辈子在灵碟谷醉生梦死吗？”

“我那不是不是醉生梦死，那叫享受生活！”凌锋想起是连城让展颜来找他的，“你是特意让那丫头来找我的吧，为的就是让我重回天庭？”

“大哥，我知你心有不甘，何不趁此机会……”

“你凭什么左右我的命运？我告诉你，我不会任你们摆布的！就算我回了天庭，我也不会当天庭的走狗。”

“我并非强迫你，只是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若不想回天庭，我尊重你的选择。”连城准备告辞，“既然事情已经确定，我这就回去向陛下禀报。”

“你先说说了解到了什么情况？”

“二公主确实与凡人生有一子，那凡人该诛。”

“你刚才也见过那人了，难道不好奇吗？”

“普天之下与我相似之人多的是，有什么稀奇的。”

“要我说，她是落凡尘了不错，遇到一个与自己喜欢的人相似的人，若不是那个之前她喜欢的人伤害了她，她根本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你是说这事怪我？”

“你终于肯承认她喜欢你了。”

“我之前伤害了她？”连城觉得自己对二公主本本分分，没有非礼之举，怎么会伤害她。

“那是当然，你不接受也不拒绝，这比直接拒绝她更让她难受。所以，这事你也有责任。”

“那……二公主可有受委屈？”

“那杨公子对云华是一心一意的，得知真相后还劝云华离开自己，倒是很识大体，这样的好人你可得救他一次，就当是还了云华对你的一片情意。”

连城接受了，正要走时，凌锋想起他是从蓬莱岛来的，“你等等。你去蓬莱岛做什么？”

“没什么，我与陆展颜定亲，陆道君自然要见我，但这是个误会，我已经给陆道君解释清楚了。”

说到展颜，凌锋想试探他心里是否有她，“那么可爱的姑娘，你真的一点都不心动？”他直视连城双眼，手把上连城的脉搏。

“她哪里可爱了？”连城双目有神，脉搏平稳，没有说谎。

“你不喜欢她说明你心里有别人，告诉我，是谁？”

连城无奈一笑，拂去他的手，“大哥，你别闹了！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你不说我也知道。”凌锋收起玩笑之色，“我们的大司寇啊，心怀天下苍生，不曾有过一丝儿女情长。”其实他知道，连城向来不喜欢争权夺势，所以不会娶代表蓬莱岛势力的陆展颜。

3

夜色薄凉，笼罩着半阙天宫。展颜和云华回了天庭，过南天门时，面对守卫士兵随口问的一句“二位殿下去哪玩了？”，云华一点都没有慌乱，“我心情不好，下凡玩了一趟，现在心情好多了。”

展颜担心他们发现自己是独自下凡，有点紧张，可守卫士兵并没有多问就放她们进去了。

顺利进了天庭，展颜将疑惑说出，“可我之前是独自一人下凡的，他们怎么不起疑心？”

“这些守卫都是轮岗值班的，他们之前没见过你，不用担心。不过，你可别说我们在一起，一切从我落瑶池之前算起，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两人就此别过，云华回到天庭时就恢复了法术，隐着身形进入自己府邸，听到仙娥在自己门外说：“殿下，你好歹也出来透透气啊，可别闷坏了。”里面没有回应，仙娥唤了几声就离开了。

“看来，她们还不知道我下凡的事，只是当我生闷气了。”云华顺利进入寝宫。

展颜则是大摇大摆的回了玉仙宫，宫里的仙娥见到展颜，“殿下，您这两日去哪里了？”

“我——去蓬莱岛了。”

“听说大司寇也去蓬莱岛了，你们怎么不一块回来？”

“嗯？”展颜换了个声调，“嗯——他和我师父聊的太投机，我都插不上话，这不就先回来了嘛。”

“哦，对了，昨天金将军来找过你。”

“可有说是什么事？”

“没有，看你不在就走了。”仙娥此时才发现展颜身上的衣服有异样，“殿下，你的衣服怎么换了？”

展颜这才想起自己把衣服留在灵碟谷了，“我……这是我在集市上看中的新衣服，好看吗？”

“那之前的衣服呢？”

“我是用旧衣服换的新衣服啊！”

“那殿下你可亏大了。”

“没事！我高兴就好。”展颜打了个哈欠，将这位仙娥打发走了。这一夜又是辗转反侧，想起凌锋就心里难受，她已然知道他去满庭芳不是喝花酒，后来又突然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感觉自己被捉弄了，最受不了的就是他揭示身份时的洋洋得意，“靖战神在我心里可是个大英雄，突然变成我郎君，这也太令人震惊了吧！都是我笨，应该向云华打听一下他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