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你本想趁着没人注意就此离开，却没想到那位接待的姑姑早就在前厅等着，还问了你昨儿滋味怎么样，我当时听得真切，本想掐个咒印听得更真切一些，谁想你这个时候切断了所有的联系。”

李尘对书生的恶趣味视而不见，询问：“离开长街时是否受到了阻碍？”

书生说起这件事也因此疑惑，道：“说来奇怪，那一日并未受到什么阻碍，只是在出城时有人让你登记自己的身份，最多，在离开的时候，城内守卫的神色有些怪异。”

“城内守卫是什么境界？”李尘再问。

书生道：“按照你的说法，和现在的红雪相差仿佛，但是，他们的神通咒印道法，可能会更强一些。”

“离开城池后，又见到了什么？”

书生说：“从这里开始，我们之间的联系便愈发模糊，我的感知已经无法通过咒印接收到你的信息，只是在隔了极长时间的静默后，才听你隐约说出，原来这就是时空乱流。”

李尘明白了，在不久前，那位若雪姑娘曾说城外就是时空乱流，看来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因为没有影像的参与，李尘不能知道这时空乱流的真正情景。

但是，在书生的转述传达里，李尘隐约有了所谓乱流的形态。

关于这个世上时空交叉的混乱，他早有了十分浅薄的了解，因此，假设所谓的乱流就是从空间和时间的交叉混乱为基础去想象，例如：世界上的所有一切，本来的轨迹都应该是从过去走向未来，就是如河流一样向下顺着流动的，但是现在，这条河流忽然发生了混乱，出现了不止一种的流动方向，就好像书生借用梦境完成时间的回溯，其实也是时空乱流的一种，只是因为他造成的乱流十分微弱，正如河流中十分纤细的一缕。

而真正的时空乱流，是这条河流出现了巨大的无数旋涡，纤毫之间的差距可能会造成无数年和无数距离的跨越。

而当时的李尘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些旋涡里，避开所有可能扭曲他路线的意外，走到自己本该走上去的那条路。

且，这件事的最艰险在于，他的元力和神通都已经被压制到了最微弱的状态，以至于几乎是完全在依靠肉身去度过这一切。

李尘的心底将自身置于这样的危局中，一时也觉得棘手，这就好像一个从未经受训练的小孩子需要走过仅容一只脚落下的独木桥，一步落空就是万劫不复。

但那个人终究还是度过去了，李尘心道，否则也没有书生刚才所说的结果。

他并未太过怀疑书生所说的真实性，因为毫无动机，世上既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坏，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想不出书生为了害他，造出这样一个回溯时间的梦境，并且编造这样一个逼真故事的动机。

书生说道：“从时空乱流之后，我能够收到的信息就越来越少，前后一共只有三句断断续续的话，当时我并不能完全明白，这些年来几度揣摩，才大致还原。”

“哪三句？”

书生说：“第一句：九境之后，小心阵法，切莫；以我对你当时的了解，你想说的或许是，失控乱流之后。或许有九境的敌手，且有阵法辅助，千万要小心一些。

第二句，终于抵达尽头，我去瞧瞧。

至于第三句，我一开始已经告诉你，你说，尽头之外，才看清楚，我们这个世界，竟是在一具尸体里。”

······

······

不论如何，书生要告诉李尘的秘密都已经说出口。

最后，书生终于告诉李尘找来他的最终目的，“我将会再次进入传送阵。”

“所以，你希望我和你同行？”

书生摇头，“你先听我说，最后的这几十万年里，我想通了许多事情，这一次，我并不打算让你与我同行，因为我知道，上界如今深受无良的天道荼毒，瞧你这一世的性子，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完毕绝不会甘心。”

他微微摇头，一张脸虽仍旧年轻，瞧着却遍布了风霜，仿佛这个世上的所有跌宕和坎坷都已走过，无论什么样的情感都已体验过，他说：“我已经不想再等了，不论是等待十万年一度的末法，还是每一次回溯虚无缥缈的希望，我都不想再等了。”

这一刻，李尘忽然理解面前这个书生。

他就像一个在无比漫长的时间长河里的偷渡者，每一次看似都在做同样的事情，认识同样的人，实际上，那些活在他最初记忆里的人早已经全部死去。

他像极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人，偏偏他有想要一直向前的目的和理想，这就是最残忍的地方。

对世上很多人来说奢求的永生不死，对他来说胜似一种折磨。

又或者，他早在第一次进入通道就已经死去了，只是他残缺的灵魂和执念一直不肯承认。

这么多年过去，经历了无数次失望，执念或许也明白，终究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所以，你希望我做什么？”李尘问道。

‘这一次，我决定带着我的族人前往，你我都知道，阵法一途走到极致也能成巨擘，相比人力的修行绝不差上半分，只是可惜，我经过这么多年的钻研仍旧只在门外，我知道你的天赋，世上若真的有通万法的天才，那一定是你，我希望你做的，就是在这一次的末法结束之前，也就是百十年的光景，为我造一龙舟。’

一开始，李尘听到龙舟的构想有些诧异，随着书生一句句深入，他才明白，所谓的龙舟，其实更像无数阵法的结合，其中穿插防御和时空的穿梭。

现在的书生自认为比上一次进入通道更强，再加上上一世李尘传递给他的信息，因此加上阵法和族人同心协力的加持，要走过去并不是痴心妄想。

书生这样说道：“就算我最后仍旧功亏一篑，这一次也绝不给自己留回头的路，还请成全！”

李尘看着面前躬身的书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