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促膝长谈

道衍紧闭双眼，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口中不住地默诵着经文……仿佛身外之事儿与自己无关，大有一股任他狂风暴雨——我自巍然不动的神态！

好大一会儿……听得杭瑞咳了一声道：“师父！也没有请教你的法号，有些失礼啦！早就饿了吧？快些吃饭吧！”

道衍微微的睁了一下眼睛，看到眼前的桌子上好几盘的菜都是鱼肉什么的荤菜，还有一壶美酒，接着又闭上了眼睛，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贫僧道衍，谢谢大人的盛情了，只是我现在还不饿啊！你饿了就自己先吃吧！恕和尚不能奉陪了。”

杭瑞慢慢的坐了下来，脸色微微的沉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发涩了：“道衍师父这是何意？是嫌弃我慢待了客人吗？还是不喜欢这儿的口味呢？再就是不给本人这个面子了？”

这一连串的疑问使得道衍又微睁了一下眼睛，笑了一下道：“大人言重了，你莫非是以为我这个出家人是冒充的吗？对出家人而言……开了戒就等于犯了法啊！你身不在其中，便不懂其中之礼呀！”

杭瑞哈哈一笑道：“我感觉师父才是言重了呢！这佛门戒律只是一个规范而已，饿急了眼的时候谁还会择食呢？到底是生命重要还是戒律更要呢？这个答案我想谁也会明白吧？再说了……我这儿呢并没有什么别的可食之物，要是眼睁睁的饿死可就有点儿可笑了。”

“话虽那么说……那是佛还没有走进心中啊！”道衍表情依然平淡：“心有杂念……便是对佛不纯净，如此便永不能成佛啊！”

杭瑞的笑声更响亮了，不屑的口气道：“有几个人能做到始终如一呢？只怕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吧？能做到心中有佛就不错了，道衍师父！我可是饿了……”说着拿起了筷子道：“这可是御厨手中出来的东西，天下美味儿啊！还有这美酒……享受啊！”

道衍口中诵着佛号，眼睛盯着前方，看杭瑞斟满了两个酒杯，便轻声地道：“杭大人不要太浪费啊！那可是老百姓辛苦得来的东西啊！对于任何成果都要学会珍惜才对！”

看道衍又闭上了眼睛，杭瑞喝了一口儿酒唏嘘着道：“痛快啊！烧鸡的味道也是天下一绝啊！”说话之时撕下了一根鸡腿，向道衍的嘴边儿一递道：“道衍师父！就不想品上一口儿吗？人生在世嘛……可不能白白的浪费了那几十年，啥叫珍惜？自己能满足就叫没有白活，你的人生太清淡了呀！还是跟本人学吧！哈哈哈……”

道衍不再言语，闭着眼睛似是入定了一般！杭瑞自顾吃菜喝酒，口中喋喋不休的开导着道衍，可直到自己开始打饱嗝了道衍也没有再睁开眼睛！

感觉杭瑞吃得差不多了，道衍才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道：“杭大人！酒足饭饱了吧？如此贫僧也算是陪你吃了一顿饭，应该让和尚离开了吧？”

杭瑞也是微微一笑，慢慢的摇着头道：“不行啊！你这样饿着肚子走了不是显得我不尊重客人，没有礼数吗？你稍等一下……我再给你准备一些饭菜来。”

说话的时候开始收拾东西，看着杭瑞的背影……道衍心中暗道：再来之人怕不是一般的人物了……先静观其变，不能轻举妄动！行为说话一定要小心谨慎，不然的话项上的脑袋也可能会随时落地啊！

果然没多久，有一个人提着饭盒走了过来，道衍忙站起了身子……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身着普通，长相有点儿特别，满脸的红光，身上散发着一种神圣的光彩！道衍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心跳也不禁加快了几分！见来人拾步进了亭子，道衍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有劳施主了，本来是要告退的，又怕失了礼数，如此和尚心中甚是不安啊！”

来人没有搭话，将饭盒往桌子上一放，口气缓慢的道：“听说你甚是挑剔，对好吃的东西竟然不看一眼？我有点儿不太相信，倒想看看你是怎样高明的和尚？”

道衍微微一笑道：“施主言重了！出家人有自己的约束，况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暂时的饥饿还是能忍受的。”

来人哈哈一笑道：“巧言善辩！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道衍还是微微一笑道：“佛在心中，眼前的都是佛，出家人心中无痕，眼中无迹！转眼四大皆空，所以你是谁也许并不重要！”

来人脸色一沉道：“口舌如花！你不知道吗？现在整个大明无发之人都在诚惶诚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脑袋落地，你是来这儿找死的吧？”

道衍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彩，疑问的道：“施主在说什么？开玩笑吧？当今万岁爷爱民如子，恐天下有挨饿受苦之人，为了大明子民呕心沥血，寝食不安！况出家人也是寻常百姓，也有一颗爱国之心，当用之时同样尽心尽力！怎么会有不同的待遇呢？”

“哼！溜须拍马之人……”来人虽是口气生硬，脸色却是好看了几分，慢慢的坐了下来，用手一指饭盒道：“还不饿吗？让我……”

话没说完呢……道衍赶紧将里面的东西端了出来，却是和刚才一模一样之物！道衍小心的斟满了两杯酒，毕恭毕敬的端了起来，身子一躬道：“施主！出家人敬你一杯酒，感谢你的款待之恩！”

来人将酒杯端在手中，笑了一下道：“破戒可是有罪啊！”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道衍也是一饮而尽，深吸了一口气道：“如何变通是一种技术，再愚笨之人也懂得哪个更重要！所谓戒律只是一种规范手段，说的出家人不杀生，可如果为国家上了战场当面对敌人的时候……谁不会奋力杀敌呢？”

“呵呵……说的也有道理！”来者点着头道：“出家人侃侃而谈，可谓多才多学，那我想听一听……你眼中的治国之道是什么呢？”

道衍赶紧使劲的摇着头道：“施主开和尚的玩笑了……这个就是出家人的无知了，吃斋念佛可以说上几句，别的……砍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啊！倒是想听听施主的看法儿……也让贫僧开一下眼界！”

“滑头的和尚……”来人白了他一眼道：“是故意装作不懂吧？”

道衍赶紧合什一躬到地道：“故作不知……贫僧还没有那个胆量啊！”

“这么客气干嘛？你还是坐下说话吧！”说着指了指椅子：“边吃边谈，别整的那么紧张，挺好的氛围……你这一客气好像是难为你了似的？”

道衍很从容的坐了下来，拿湿毛巾擦拭了一下手，将烧鸡的头撕了下来，向来人一递道：“施主您先来……”

来人将鸡头接在了手中，又放在了桌子上道：“你自己吃吧！我已经吃过了，就不陪你了，请不要见怪啊！”

道衍赶紧的摆手道：“怎么会呢？盛情之待……岂能辜负呢？那贫僧就不客气啦！”说着话撕下一根鸡腿，大口的吃了起来！

来者兴致勃勃的看着，满脸笑容的道：“场面好奇怪啊！出家人破戒了，还吃得那么香甜！不过……对于迂腐教条的陈律旧规本人并不喜欢，一个国家不开拓、不打破老的东西怎么会有发展呢？国以民为本，百姓的疾苦是体现一个国家前途的根本，很简单的道理——当有些人吃不上饭的时候……选择如何去死别人是无法干预的！”

道衍闭了一下眼睛，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心里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番话对道衍后来做事儿的影响极为重要，后文自有交代！）道衍舔了一下嘴唇，满脸的惬意，眼睛又盯在了一只猪蹄身上，啧啧叹道：“真好吃啊！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大人你在说些什么呀？我都云里雾里的了！”说着话又抓起了红烧猪蹄，狠狠地咬了一口道：“火候儿恰到好处，肥而不腻！入口糯香！真是好吃啊！”

来人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很有兴致地看着他道：“急什么呀？小心别撑着呀！慢慢的吃就行……唉！国有贪则不兴，民有怨则不长！所以想管好这个家事儿，平衡官民的心理——难啊！神仙都难以做到完美，况是人呢？稍有不慎……留个骂名千载都有可能！想想倒还不如一个平民百姓过的清净！”

“咱们都是寻常的凡人……”道衍边吃边说着话：“想多了头疼！可天将降大任于斯，推脱就是罪过了……大人您心怀天下，想的有可能多一些，出家人就不一样了，能吃饱喝足就心满意足啦！好在现在国强民富，百姓安康，和尚也是跟着沾光啊！”

“哈哈……挺会说呀！”来人依然笑眯眯的，眼睛深处像是无底的深渊：“和尚说说你有什么特长啊？”

道衍满口入塞的咀嚼着猪蹄肉道：“念佛诵经，我念的可好啦！能一口气儿诵一本经书！中间不用喝水的。”

“师从何地呢？”

“没有师从，就是个游方的和尚，四海为家！如今天下太平，走到那儿也不怕没饭吃啊！”

“呵呵……这样啊！赐你一匹好马，我给你指一个地方，去山西五台山可好？以后这里要是有什么事儿……可以随时喊你来诵经！”来人的口气中有些泄气的味道。

道衍赶紧的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