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那一次与常津在下马桥的谈话从轻岚的脑中浮现。

“将来某一天会有巨大的灾祸降临，生灵涂炭，那时会有神明御风而来，他会身着如火焰一般鲜红的袍子，而穹宇、大地、山河都会溢满金色的流光……救众生于水火。”

“这样的故事，在列国中倒不是孤立，从前的戴国，现在的禹、魏、金……诸国的神话里，都有身着红衣，驾驭金光的天神，想来可能是千百年前对同一景象的刻画和夸张。”

……

原来红袍……就是她血染的白裙。

原来景国传说中的先驱者，就是一位视灵者。

在无数的画面中，轻岚也看到了在禹国隐居的另一支灵能的后裔……

时间光速飞转，魏国天师的来访，封氏的出走，十年前商阳的浩劫……

林轻岚全都明白了过来。

光芒渐渐消失，原本的水滴也彻底融入到了轻岚的身体中，林轻岚只觉得喉中一甜，一时咳出了一口血来。

“轻岚！”

耳畔杨玄庭的声音又再次变得清晰。

周围的一切又再次变为了昏暗寂静的洞穴。

林轻岚道，“我……没事。”

杨玄庭不信，“没事为什么会吐血？”

林轻岚笑了笑，那一瞬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实在不知从和讲起。

但她此刻确实觉得虚弱。

“我们下山吧……”

“好。”

杨玄庭也没有多问，背起轻岚就往外走。轻岚最后回望了一眼，此刻的殿宇魂线就像其他任何普通的建筑一样了。

这颗水滴封存的记忆，就是这里最大的秘密。

他们顺利地通过了外面的两道门——她轻挥手刃，几道石门顷刻间化为碎石块。

两人大约往下走了一二百米，山上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隆声，许多碎石从他们的头顶砸落，杨玄庭奋力避闪，总算躲过了这一波劫难。

林轻岚静静地靠在杨玄庭的肩头。

山势平静，杨玄庭松了口气，“刚才是怎么回事，岱陆这一带从不地震……”

林轻岚道，“是那座地宫毁了。”

“怎么会？”

“因为我毁掉了入口的两道石门……”林轻岚轻声解释，“我走之前观察了那里的结构，两道石门的魂线与后面的大殿有密集的连线，想来当时的修建者应该是在大殿里设了不少炸药……”

杨玄庭倒吸一口凉气。

林轻岚笑了笑，“还好外面的屋子被施了障眼法，让我不敢对那两道石门贸然下手，不然只怕我们今日就没有下山的命了……”

山脚下，杨玄庭腾出一只手来，一声哨响过后，一阵马蹄接连而至。

见林轻岚依然没有多少力气，他便先将轻岚扶上了马，而后自己也飞身坐在了轻岚的后面，两人合乘。

轻岚忽然开口，“他进城了。”

“谁？”

“那位天师。”林轻岚垂眸道，“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杨玄庭一时诧异，“你怎么知道？”

林轻岚也露出了疑惑地表情，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蓝光，轻声道，“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刚才那颗水滴？我能感觉得到他。”

尽管林轻岚从未真的见过他，但此刻，对这位天师，她仿佛已经认识了几十年。

她不仅了解了他是如何胁迫杨氏夫妇，强行改造了杨既灵的根骨，更看见了十年前他站在商阳烈火后的冷漠一瞥。

事实上，轻岚如今能够感觉到的不止那位天师。

还有在别院正与林茗一同晒太阳的杨既灵、皇宫南苑里正在修剪花朵的甄氏、以及……百里澈府中，一群正在看书写字的匠人。

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无一不落入她的脑海。

就如同余光所看见的风景，并不占据她的主意识，当她想要留意的时候，聚焦也轻而易举。

这些人，无一不是灵能者。

与封氏一脉视灵只有女儿能够继承的惯例不同，这些匠人与天师和既灵一样，都拥有音灵之能——事实上，能够传承音灵的也只有男子。

林轻岚微微眯起眼睛，难怪贡国的规矩里会不让匠石与任何外人见面，若是被同类遇见，恐怕要从细枝末节中推测出对方的身份并不难。

她将视野从百里澈的府邸收回，专心凝望着那位白袍天师的一举一动。

他们一行人总共有十几人，他和一男一女走在最前面。

附近应该是岱陆城人来人往的主街他同行的少女忽然看中了一家客栈，跑跑跳跳地往里头走，天师与那男子。

正当林轻岚想要细看这周围的情形时，那位天师忽然对上了她的眸子。

轻岚心中一惊，只见对方对着虚空中的自己挥了掌，她的神识便立刻回到了凌霄山中。

呵，被发现了吗。

看来这对百里外灵能者的觉察，也并非毫无破绽。

黄昏时分，两人来到了岱陆城外，轻岚与杨玄庭都下了马，各自牵着马进城。

他们才刚刚过了城门，就忽然就听见一声娇柔的“玄庭！”

两人都是一惊，同时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着淡粉色长裙的少女站在不远处，眼中满是惊喜与柔情。

林轻岚不由得看了杨玄庭一眼。

杨玄庭却皱起了眉，望着眼前的少女，只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便在这时，少女已经向着杨玄庭跑了过来，离着还有两三步的时候，便笑着扑向杨玄庭的怀中。

杨玄庭心中又是一惊，灵巧地侧身闪避，竟让少女生生扑了个空。

“姑娘自重！”他退到了林轻岚的身旁，“你我认识么？”

少女也不恼，站在原地，仍是笑着地绕了绕自己的发辫，“玄庭，是我呀，你难道不记得恶鬼坡下，你遇到的‘仙子’姐姐了么。”

林轻岚又望了杨玄庭一眼，目光比先前冷了几分。

杨玄庭双眼微凝，似是陷入回忆之中，半晌才惊觉道，“……是你？”

少女脸上再次绽开了微笑，她走上前，伸手捋了捋杨玄庭衣领上的褶皱，“我那时便说了，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杨玄庭脸色一沉，连忙打开了少女的手，并本能地望向了一旁的轻岚。

林轻岚面色原本就不大好，如今看起来似是比方才还要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