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早上这一遭，往国子监的一路轻岚都有些心绪不定，甚至忘记了告诉车夫要往南门去。

下车时，轻岚看到车架依然停在了北门的门口，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像往常一样下了车。

没有什么精力去想那个奇怪的人了，轻岚这样想着，又稍作振作。她今日的任务很重——除了继续翻阅诸国的风土人情，她还需要开始规划凌霄山北峰的那一座庭院的用途。

刚刚走到彝伦堂，轻岚就听见了常津的声音，他从二楼捧着许多书稿下来，见到轻岚，手中的书稿落了一地。

轻岚连忙上前帮他一道收拾，常津胡乱整理了一番，便喊轻岚出去走走。

“我这几日耽误的修书——”

常津不甚在意地挥袖，“出了这样的事，让太师父把给你的活儿减减就是，再说归根到底是秦谦他们耽误了修书的进程，怎么也怪不到你林轻岚头上。”

轻岚听罢，只好随他去，两人在彝伦堂侧面的林荫道里漫步。

“我没想到你今日就来了，我以为你总是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常津叹道。昨日在得知林轻岚被袭之后，他寻到了杨家，却被告知杨玄庭此时并不在府上，以至于担心了一整日。

“在家也是闷着。”轻岚叹了一声，“还是在这里自在些。”

有些年轻的太学生迎面而来，见是常津与轻岚，面面相觑后硬着头皮点头致意，只是待他二人走过，便飞也似地结伴跑了。

尽管常津为之不快，轻岚却很是放得开，她安慰常津不必在意这些，自己也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太学之中不该出这样的事。”常津道，“对了，我也想告诉你，昨日抱柴的那几个太学生，已经被贾太师下令关了禁闭。”

常津说这从衣袖中取出一卷白纸，交到轻岚手中。

“这是……？”

“昨日太师震怒，说我国子监中的太学生，不该在还未结业时便与朝中官员结党，更不该伙同自己的后辈，去戕害同门，所以秦谦被逐出师门了，”常津解开卷纸，摊开给轻岚看，“同时太师下令，提前你的入学时间，我景国国辩之日，就时你正式入学之时，我今日就要跑一趟户部，拿着这太师的手令，去更新太学生的在册名录。”

轻岚一怔，没想到贾师竟如此维护自己。她低头想了想，随即笑了笑，“太师如此看重我，我便更不能令他失望了……既然今天不用修书，那我还是去大书堂继续查阅书册吧。”

常津点了点头，嘱咐轻岚中午可以到文清殿附近用饭，临走时，轻岚回望他一眼，笑道，“虽然常津师兄书生气了些，但以后应该会是一个好官。”

常津朗声笑了笑，握着那道手令远去了。

轻岚收回目光，向着大书堂去了，这一路上的太学生三三两两，有的见了她便退到一旁，有的视若无睹，有的年纪小，便没有那么许多顾及，直接上前问候并好奇地打量……轻岚从他们之中穿行而过，听着身后传来细密的耳语，微微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她有一种预感，仿佛自己正一步一步地接近权力的中心，而那里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此时的皇宫之中，李钦已经坐在了皇帝的正清宫里，这里是安立帝的寝宫，两侧侍候的宫人已被退下，殿宇内只剩自己和安立帝两人。

“儿臣在静思府的时候对朝臣们的反应也略有耳闻，只是今日见到宫门外的情形，才真的体会到了父皇的难处。”

安立帝微微颦了眉，刚想说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个糊涂的太子还在帮着朝臣请命，还是顾虑到太平郡王的身份，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虽然太子是糊涂，但李钦也不是一个善茬。

平心而论，安立帝并不喜欢李钦这个儿子，和太子李钧比起来，李钦太过聪明，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自己一怒之下将李钦关在绍平山，这一关就是四年之久。

因为，当他平静下来之后便很快意识到，只有将李钦关在绍平山，太子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

但如今，太子未免在朝中站得太稳了一些。

安立帝顿了顿，试探般地问道，“那你愿不愿意，来为父皇分忧。”

李钦低下眼眸，他的那双眼睛再不像从前一般明亮和锐利，绍平山的这四年像是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让他变了一个人。

“父皇吩咐便是。”

“今年的国辩，到现在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安立帝的声音因为用力而压得低了一些，“朕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整整一年，现在，朕想把国辩的主持，交给你。”

李钦目光仍是微沉，思虑良久，终于答了一声，“好。”

“你答应了？”

李钦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就拿着朕的这道手谕，让宫门口那些还在跪着的百官，散了吧。”安立帝将手谕递给他，李钦双手接过。

“那些老东西，是不会这么容易就屈服的，你今日不管在宫门前干了什么，朕都饶恕你。”

“儿臣知道了。”

说着，李钦就要起身告退，安立帝喊住他，“你打算怎么做？”

“无他，尽心罢了。”李钦郑重道，“儿臣愿为国之利器。”

说罢，他大步离开了正清宫，安立帝坐在龙榻上，细细咂摸着李钦的这句话，先笑了几声，而后大笑了起来。

“洪锦！”

“奴婢在。”

“你跟在李钦后面，看看他要去干什么，若是太过分了，你劝着点儿。”

“诶，奴婢这就跟着。”

正清宫外，杨玄庭靠在墙边，双目微闭，等候着李钦。

“玄庭，走了。”一道轻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杨玄庭回头，见李钦手里多了道圣旨，脸上却是一脸笑意，“快去国子监把你家轻岚接过来，一个时辰之内，我要见到人。”

“接到哪里？”

“就到红门口，百官们跪着的地方。”李钦放轻了声音——二人都听见了洪锦的脚步正由远及近。

他们回过头，就看见洪锦拖着大腹便便的身体，正小跑着往这边走，口中不短喊着，“殿下！殿下！您慢点儿，奴婢要跟不上了。”

杨玄庭低声道，“殿下唤她为了何事？”

“你就说，是为她报北靖王府里的一箭之仇。”李钦拍了拍杨玄庭的肩，“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