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深沉，盛夏已过，夏虫早没了踪迹，徒有几只残蝉在漏夜里悲鸣了两声。

陈盈慢声细语，从天地开辟之初，一直讲到了美猴王四海求师，耳听殿中隐隐约约响起了重叠的呼吸声，她才止住话语。

怀中的韩绍春早已沉沉睡下，小脑袋搁在她的臂弯里，乖顺无比。

陈盈笑笑，起身抱起他，轻轻将他放在了临近陈棠的那张小床上，回过身正要带着乐晚晴和朱嘉玉走，忽而一只小手悄摸伸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惊讶的低下头，瞧着卫冕还没有睡，便好笑道：“景之难道也害怕吗？”

卫冕摇摇头，却低声地问：“贵妃娘娘，美猴王的那个师傅菩提老祖到底是何方神圣？”

陈盈不意他听故事听得这般仔细，失笑拉开他的手，放进了被子中，摸摸他的头道：“是个得道的高人，后面的故事或许能给你答案，不过今儿天色晚了，先睡一觉，明儿再接着听好不好？”

“嗯。”卫冕听到明日她还会继续说，放下心来就点了点头。

陈盈一笑，才刚要走，忽而陈疆也开口轻声问道：“姐姐，这世上真有西牛贺洲吗？我怎的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在书上看见过？”

陈盈回眸看着他，想了一想方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们之所以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没有去过吧。”

毕竟这里的人对于天圆地方的道理都还不懂，又怎可奢望他们知道地球另一端的风景？

如果有机会，能转遍大千世界就好了。

可惜啊可惜，她现在是被打落了羽毛的凤凰，除了皇宫，哪儿也去不了。

陈疆倒还存了一点子童真，听及说到大千世界，心里头直痒痒得厉害，莫不也想出去像美猴王一般，寻访个仙山，拜一拜师傅。

陈盈欲要笑他异想天开，但又恐扫了他的兴，便安慰他两句，看他睡下，才抽身从小公子们的床铺之间走出来。

见朱嘉玉亦在乐晚晴怀中睡得沉了，她便伸出手接过来抱着道：“嘉玉年纪小，胆子也小，不妨让她去我那里同我一起住吧。”

乐晚晴直觉不妥：“他毕竟是靖江王府的王长子，怎好同娘娘一起住？”

“怕什么，横竖她还是个小孩子呢。”乐晚晴因不知朱嘉玉的女儿身，自然会不同意，陈盈并不见怪，随口遮掩了几句，到底还是把朱嘉玉带自己房中去了，同清庭不过隔了一扇门。

一宿无事，次日起来，陈盈胳膊上的那几个痘疮已开始生成了丘疹，朱嘉玉的胳膊上也出现了皮疹，这说明她此番种痘亦种的成功了。

陈盈心中着实欢喜，给朱嘉玉换好了衣服，便带着她到清庭床边，掀开清庭的衣袖看了看，见此前长出来的丘疹俱都变成了疱疹，有的还鼓起了脓包。

她一怔，还以为许荀的方子不管用，忙出去叫许荀进来。

许荀将将才和乐晚晴从偏殿那边忙活完，也正有话要回她，听见她宣召，忙躬身进来道：“禀娘娘，小公子们那边微臣已经仔细查看过了，并无异样，可见咱们种痘之术是成功了。”

“真的？”陈盈且喜且忧，喜得是小公子们无事，忧得是独有清庭还得受罪，于是忙对许荀道，“许太医，你快来给清庭看看，那日不是已经开了药吗？怎么今天我看清庭的情形倒比前两日还严重了呢？”

“什么，严重了？这不可能啊。”许荀直觉不信，想他钻研了好多医书，才找出一个极为稳妥地法子来控制清庭身上的天花，怎会不灵验？

“娘娘莫急，且等微臣进去给殿下看个仔细。”

许荀急急说着，拎上医药箱，立即进到殿中，整个人跪在清庭的床前，先是给他把了脉，而后又翻开他的衣领和袖口看了看，好半晌才从嗓子眼里咦了一声，似乎十分困惑。

陈盈眼见他脸色有些奇怪，便小声问道：“许太医，清庭这会儿怎么样了？”

许荀神情微妙，捻了捻下巴上稀疏的几个胡须没有说话，却换过清庭另一只手继续把脉。

陈盈只好耐心等着，直等得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才看许荀站起身来，拱手对她道：“恭喜娘娘，殿下这是要大安了。”

唔嗳？

陈盈一时没弄明白，忙指着清庭的胳膊道：“可是那些疱疹都化脓了，这也能大安吗？”

许荀捻须笑道：“说来也是我们关心则乱虚惊了一场，其实太子殿下他并没有得天花。”

“没有得天花？那……那清庭身上长得这些痘疮是什么？”陈盈越发糊涂。

许荀便接着道：“太子殿下身上之所以会出痘疮，原因同娘娘一样，都是因为接种了痘苗。因为殿下养的金贵，寻常又有弓箭师父教习骑射，是以身子骨奇佳，虽没有用我们用的那种种痘之法，却依然种痘成功了。娘娘现在所看见的脓包，便是种痘成功的象征，待脓包落尽，结成厚痂，过上一月厚痂脱落，殿下自然也就大安了。”

什么什么，清庭之前生痘疮不是得天花，而是因为种痘之故？

“这……这怎么可能？”陈盈甚是困顿，宫里头没听说过谁给清庭种痘啊。

再者，若是种痘，他是怎么把痘苗带进宫里来的？又怎么就只给清庭一个人种了呢？

完全说不通嘛。

“许太医，你可得诊治清楚了，万一清庭得的天花而不是种痘，耽误了救治的机会，本宫可饶不了你！”

陈盈还是怎么想都觉得蹊跷，一贯平易近人的她，也不得不拿出权势压人了。

许荀看她不信，忙道：“微臣有几个胆子敢拿殿下的性命开玩笑？若贵妃娘娘信不过微臣，大可以将乐娘娘请过来，乐娘娘于医术上的造诣不亚于微臣，她来给殿下诊脉，如若同微臣诊出来的一样，贵妃娘娘便可放宽心了。”

他一语提醒了陈盈，陈盈忙让朱嘉玉去偏殿那边请乐晚晴过来。

没多会儿，乐晚晴就跟在朱嘉玉身后来了，一同跟过来的还有一众小公子和谢太傅常夫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