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就烧火地龙了？”安嫔忍不住惊呼一声。

倒也不怪她奇怪，宫中的规矩，自来都是入冬以后各宫殿才可以烧火地龙。一来，是天气还没冷到那个地步。二来，也是为了遂太妃和皇上的崇尚节俭的心愿。

可如今倒好，别个没破例，竟是周弘治当先破了这个规矩。

安嫔和乐嫔望着黎姜的目光不觉都微妙起来。

安嫔是歆羡，而乐嫔，则是纳罕。

唯有黎姜还不自知，一听说火地龙，忙笑问道：“地龙是什么东西？比生炉火还省事吗？”

银霜便道：“娘娘去年问过一回，今年竟又忘了。所谓地龙，就是在青砖底下砌好烟道，天冷以后就通过烟道传烟，把青砖温热，而后再将热气传到咱们屋子里，活像是底下伏了火龙一般。”

“哦，想不到还有这等高明的做法。”黎姜隐约惊喜，这不就是现代的地暖吗？真真个是不能小觑古人的智慧啊。

她暗叹一声，又问银霜：“这地龙只咱们凝月宫有吗？晚晴和如玉的宫里有没有？”

“有，有，自然各宫娘娘的殿里都有火地龙的。”银霜带着笑，“听咱们陛下的意思，大抵宫中从今儿起就算是入冬了，乐娘娘和安娘娘的宫中想必也都烧起火地龙了。”

“那感情好。”

这样一来，她以后睡觉就再不怕冷了，冬天清妍读书，也不必担心冻着手脚。

黎姜喜不自禁，想她们这边姐妹其乐融融，好不自在，延禧宫中可就没这么热闹了。

太妃昨儿在假山逮着了周弘治和贵妃白日私会，就已是老大不痛快，待得天明，听人回说皇上昨夜居然翻得还是贵妃的牌子，睡在了凝月宫，那心里别提多气了。

这会儿一看内务府来了人，说是要生火地龙。

她大为困惑，自然要抓住内务府的总管问个仔细：“还没有入冬，是谁坏了规矩，要起火地龙？”

内务府总管躬身回道：“是陛下的旨意，道是今秋比去岁天寒，诸宫娘娘身子娇贵，受不得冷，便早两日生了地龙，免得娘娘们受寒再得了病，就不好了。”

诸宫娘娘？

哪里有诸宫娘娘？

他昨儿在凝月宫住了一宿，晨起就让人生火龙，这分明是怕凝月宫那一位受寒才对。

韩贵太妃恨恨地一拍桌子，更加容不得贵妃这般专宠，斥退了内务府总管，忙就喊来从蓉问她：“本宫吩咐你安排的事，你都安排妥了？”

从蓉忙赶过来道：“娘娘吩咐的事俱都安排妥当了，只等着娘娘吩咐，奴婢就着人去请陛下来。”

太妃点点头，咬着牙道：“那好，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着人去明光殿传本宫的话，请皇上到延禧宫用膳，若皇上问起，就说本宫有话要同他说。”

“是。”从蓉答应着，忙就去小厨房里吩咐人备膳。

至晚，果然使人去请了周弘治。

周弘治闻听太妃娘娘请他去延禧宫用晚膳，心里好一阵奇怪。

这不年不节不早不晚的，如何要在今日请他去用膳？

他因为前番被太妃娘娘在假山旁抓个正着，这时节心里多少有些发虚，只恐太妃娘娘看出端倪，要找他去说个明白。

高得禄见他迟疑，便笑劝着道：“太妃娘娘从行宫回来之后，各宫各府的娘娘夫人隔三差五的来觐见，一直忙到现在，许是今日得了闲，有了精神，才想找机会同陛下您坐下来好好话话家常。”

他怕的可不就是话家常？

周弘治抿抿唇，微微将衣领立起来，指一指脖子便问高得禄：“这样可还看得见否？”

高得禄细瞧了一瞧，越矩上前把他领子又往上拉高了些许，方道：“如此，就看不见牙印了。”

说着，不由暗暗摇头，真不知那天在假山里皇上和贵妃都发生了什么，居然闹到连牙口都用上了。

他伺候着周弘治整理罢衣服，才随驾到了延禧宫。

延禧宫为着君王到来，饶是太妃一贯俭朴，也终究准备下了一桌好菜。

母子两个对面坐着，并无旁人作陪。

如高得禄所说，太妃请他来，似乎当真就是为了话话家常。

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难得太妃兴致高昂，周弘治少不得要多陪她喝两杯酒，吃几口菜。

酒自然是窖藏多年的好酒，开封便可闻着香气，听太妃的意思，似乎不是宫中贡酒，却是韩国公府孝敬来的。

韩贵太妃不知是不是因为了这个缘故，便将那酒取来一杯杯的劝着，周弘治只得一杯杯喝着。

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到最后起身拜别的时候，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耳听太妃似乎是对高得禄说了什么话，至于高得禄怎样答的，他又怎样出的门，却已然听不分明了。

那边高得禄好容易扶了君王出延禧宫上了銮驾，一想到太妃娘娘的话，心里不觉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扶着銮驾沉吟片刻，一面指点着内侍们去绛云宫，一面心中止不住的念佛。

这可是太妃娘娘的意思，陛下便是明日醒了，要怪也只能怪到太妃娘娘身上去，可千万不要怪他呀！

明明已是深秋，甬道上的风比宫外头刮得还要厉害，可是高得禄还是不由得冒了一脑门子的汗，他不知明儿待君王醒来会是什么情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吩咐人去敲开绛云宫的门道：“传旨，陛下驾到！”

这旨意可谓来得突兀且蹊跷，甄灵云半挽着发髻，匆匆披了一见大氅，临出门还尤为奇怪道：“陛下当真来了？”

跟着她的秋芷一面急急给她理了头发，一面道：“可不是？如今御驾都到咱们宫门口了。”

不比甄灵云的纳罕，秋芷可是当真从心眼里高兴。

想她们甄妃娘娘进宫三年多，这还是头一次出门接驾呢。

说话间，主仆等人就已到了殿外，遥望见高得禄搀着周弘治立在台阶下，甄灵云忙急走两步，上前问了安道：“陛下今晚怎么来了？”

她以前与他之间，可谓是有过不成文的约定的，他不会翻她的牌子，而她亦不会搅合进他的后妃之争里。如今，怎地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