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妍穿好了新衣服，顶着花苞头，正想到处显摆一通。

一听她陈母妃要带她出去看望安嫔，当即兴高采烈地握住黎姜的手，蹦跳着跟她一起去到乐晚晴和安如玉住的皎月楼。

如银霜所说那般，黎姜带着清妍进门的时候，乐晚晴正给安如玉换额上的帕子。

听闻她来，忙束手站起身行礼道：“见过贵妃娘娘，臣妾有失远迎了。”

黎姜摆一摆手，忙道：“你且忙你的，照顾安嫔身子要紧，我无事，只是过来看看你们罢了。”说罢，一弯腰，凑近床头看了看安如玉，瞧她脸色还是那样惨白，不由蹙眉道，“小安嫔的身子也太弱了。”

乐嫔笑道：“深秋水寒，兼之邪风入骨，是以安妹妹这一病倒是实打实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想痊愈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齐全的。”

十天半个月？

黎姜道：“我今早还听福兴说起，陛下要过了晌午就启程回宫呢。照安嫔眼下的情况，若这会子给她挪动了，岂不是又得受一回罪？”

“贵妃娘娘说得甚是。”乐嫔点一点头，想不到她思虑地这样周全，便道，“臣妾也正想托人去同陛下说一声，许臣妾和安嫔在山上多住两日，待安嫔身子好了，再着人来接我们两个回宫。”

“这倒也是个办法。”

不过……黎姜看一眼乐嫔，又看一眼安嫔：“就你们两个留在山上，不怕吗？”

乐嫔失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臣妾和安嫔身边还有三两个丫头跟着，再不济外头不是还有侍卫守着吗？臣妾倒不信，谁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敢闯到万寿宫里来生事。”

她这样一说，黎姜略略放下心，但那心底的疑惑却越发成形了。

见乐嫔把拧过水的帕子放在安嫔额上，给她退热，眸中微光轻现，把银霜喊来道：“你带着清妍在这里坐一会儿，看着安嫔些，若是安嫔醒了，就叫我和乐嫔。眼下，我找乐嫔有两句话说呢。”

银霜答应着，把小清妍带过去，老老实实在安嫔床前的椅子上坐了。

黎姜便伸手拉过乐嫔去到一旁。

乐嫔神色讶异，她以往和贵妃并没有多少往来，此次落水事件，虽让她对贵妃重新有了认识，可却也没认识到能偷偷躲在一旁说悄悄话的地步。

眼见黎姜还要拉着她往里走，乐嫔忙道：“贵妃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罢，安妹妹额上的帕子还得再换两次，臣妾委实不能离开的太久。”

“放心，我也没想占用你多长时间。”

黎姜摆摆手，眼看离安嫔那边已有数丈远的距离，这才松开了手道：“我也不同你打马虎眼，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乐嫔，你这一身精湛的医术……都是跟谁学的？”

“我……臣妾……”乐嫔神色一慌，不料她会突兀问出这个，眼神躲闪了几回，方道，“娘娘说什么笑话，我哪里会什么医术？不过是因我自己多病，是以久病成医，寥寥会那么三两分，谈何精湛？”

“寥寥三两分？呵，乐嫔您可真谦虚。”

黎姜一笑，轻抚着鬓角又道：“溺水死的人可不在少数，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解救溺水之人的法子，若非是早有研究，怎会做到如此熟练的地步？再则，安嫔落水后，病情来势汹汹，若非有你给她用冷水覆额擦身退热，她眼下只怕也不会睡得这么安宁。乐嫔，你的确是会医术的，又何必推说不会？”

“我……”

乐嫔紧咬着朱唇，如皎月一般的面庞上，隐隐现出一缕羞红。

许久，才点一点头：“诚如贵妃所言，臣妾的确研究过医学。只是，臣妾学医全是自身兴趣所致，并未曾有别的心思，不知娘娘追问臣妾，有何用意？”

黎姜见她开口承认，清透如水的眸光顿时又起几分波澜：“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如此精通医术，却为何要把自己弄得一身是病？”

她一语落罢，目光紧紧盯在乐晚晴身上，不曾移动丝毫。

乐晚晴果然大吃一惊，杏目微张，看着她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何出此言？臣妾从前也跟贵妃娘娘说过，臣妾这身子自打入宫以后，就颇有些水土不服，是以一直拿药将养着，怎会是臣妾自己弄得一身是病？臣妾这样做，于臣妾而言又有何好处？”

好处？黎姜勾起唇，似笑非笑，握住她的手，悄悄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好处自然是有的，你若是病着，陛下自然就不会召你侍寝了。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你！”乐晚晴心头一惊，无措地向后退了一步，那一双如星般璀璨的杏目，慢慢涌出两湾水痕来，“你怎知……”

怎知她不愿意侍寝？

她当年入宫待选的时候就尽量的把自己往不起眼地方向打扮，衣服不敢选鲜艳的颜色，发钗不敢用时新的，妆容不敢涂抹过多，就连走路的姿态，都刻意地粗鲁了些许。

可即便这样，太妃娘娘还是一眼相中了她，说她质朴天然，宜为宫嫔，一句话就打破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羞恼过，气闷过，但再怎么羞恼气闷，凭她一己之力是绝对抗衡不过太妃娘娘的旨意的。是以，她便想了另外一个法子。

既是脱不掉当宫嫔的命运，但她总可以保住个清白之身，亦保住一颗清白之心。

便在入宫后不久，就隔三差五在自己的饮食中下一些巴豆粉，造成痢疾的假象，由是逐渐把自己的绿头牌从陛下面前挪开去了。

太医们来看了，也只当她入宫后水土不服，染了腹寒之症，开了几道方子给她，倒也没说别的。

她用这样的方式，在宫中自保了多年，本以为任是谁都决计猜不到她会自己给自己惹一身病，谁曾想贵妃居然猜到了！

可是，她同自己说这些要做什么？莫不是要以此威胁她？

乐晚晴后背上一阵发冷，面对着黎姜，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黎姜看她神情陡变，心知她可能误会了，笑一笑忙道：“这事目前只有我同你知晓，再无第三个人，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去告诉皇上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岂可让你背上欺君之罪。我只是好奇，照理你既是入了宫，却又为何不愿侍寝呢？难道，你觉得皇上他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