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谢的都等你好了以后再说，而今还有一件事，朕也想问一问你。”

周弘治按住她的肩，轻轻将她放在床上躺好，暗夜般的双眸，映衬出两点星光，一眨不眨地望着黎姜道：“今日你和安嫔落水……当真……只是一场意外吗？”

这话说的，不是意外，难道还是人为的吗？

黎姜有些不满：“难道你以为是我推安嫔下水的？”

“不，朕当然不会以为是你推她下水。”周弘治神情坚定，这数个月以来，得了癔症的陈盈脾性已经比之前好得太多了，她救人，他会信，若说害人，他却直觉不信。

然而，眼下，在未得到她另一个答复之前，他竟有一瞬间希望她当真是故意要推安嫔下水的。

那样一来，至少……至少他不会怀疑她又开始闹着寻死了。

毕竟这个疯女人可是有过许多前车之鉴。

“朕的意思是，你自己也是无意间失足落水的吗？”

“那哪是无意间啊？”

黎姜水鬼面前走一遭，提起这事就想生气：“我那是被人给撞下去的，也不知撞我那小丫头平日里都吃的什么，这么大力气，一个跟头栽过来，我和安如玉两个人都拦不住她。”

“被人给撞的？”

这倒有些出乎周弘治的想象，但这被人撞下去，也没比她寻死要好到哪里去。

想不到天子眼下，还有人敢对贵妃这般胆大妄为，周弘治当即沉下脸道：“你可曾记得撞你的那个人是什么模样？是宫里的还是外头的？”

若是宫里的，他掀遍六宫也得把那个人找出来还她一个公道。若是宫外大臣之家的，那就别怪他下狠手，诛她满门。

他一怒，就显出几分余威来，黎姜失笑，忙探出手拍一拍他的胳膊：“估计撞我的那个人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去的时候没想到山谷底下竟会有那么多青蛇，当时大家都被青蛇吓坏了，想必那个小丫头，也是吓得慌不择路，才会把我和安嫔撞下水的。”

慌不择路就能那么刚巧的把两位娘娘撞进溪水里？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周弘治已然有些不信，不过思量黎姜毕竟是刚刚才醒来，若把他的疑惑跟她说了，不单扰了她的休息，还会平白增添她的烦恼，是以便把这事暗记下来，只对她道：“不说那么多了，你饿不饿？饿了的话，朕叫人把饭给你端来。”

黎姜揉揉肚皮，经历了这一场劫难，喝水都把她喝饱了，这一时半会儿倒还真不饿。

只是……

她看了看周弘治：“你饿吗？你该不会是在这里守了我一晚上吧？”

“咳……朕……嗯，朕是吃过饭才来的，见你没醒……就多等了一会儿。”

周弘治掩起口，磕磕绊绊，竟有些说不大利索。

他其实是让黎姜说对了，的确是在这里守了她一晚上。

只是这话他自己说出来还好，叫黎姜这么一说，倒像是偷东西被人抓了包一样。

总有点那么不尴不尬的味道。

是以他一时竟没有承认，见她这一回总算是无碍了，且也不是自个儿寻的死，心里的一块石头终肯落了地，将她手从胳膊上拿下来，照旧塞进被子中道：“都半夜了，你不饿的话，就多睡一会儿。朕……朕出去看看清妍他们。”

“清妍？”对哦，她落水的时候，清妍跟着银霜和惠草玩去了，也不知眼下怎么样，忙在周弘治身后问道，“清妍没事吧？”

周弘治含笑回头：“没什么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朕已经让银霜伺候她去睡了。只是山上寒凉，朕去看看她和清庭两个可曾冻着了。”

说时，人就已经出了屋子。

屋子外头，高得禄缩手缩脚的还站在那殿堂里，一看周弘治出来，忙迎上前去：“陛下，娘娘醒了？”

“嗯。”周弘治在嗓子眼里应他一声，“这里留福兴和罗劲守着，你同朕来。”

“哎。”

高得禄躬身答应，果真就随同他走出黎姜的寝宫。

二人一道去往周清妍和周清庭住着的景平宫看了看，见她兄妹俱都睡得安稳，被衾也盖得厚实，高得禄便道：“银霜做事还是很值得信任的，瞧瞧，太子和公主都照顾得好着呢。”

“照顾两个孩子算得什么，朕把她放在凝月宫，原是让她照顾贵妃去的，你看今天，她都干什么去了？”

周弘治隐隐有些不悦：“怎么能由着人把贵妃撞进水里去？”

“啊？贵妃娘娘是被人撞进水里去的啊？那太妃娘娘还责备人家陈二小姐……”

高得禄嘴皮子一秃噜，话就说了出来。

周弘治眉心一拧，站住了脚，望着他道：“你把话说清楚，太妃娘娘责备陈二小姐做什么？”

他那时候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黎姜身上，何曾顾忌到外头的动静？

高得禄见问，忙把白日里发生的几件事一一告诉了周弘治，又指着远处亮着光的宫殿道：“陛下您看，这会子相国夫人和二小姐还在等娘娘醒来的消息呢。”

周弘治放眼望去，果然见那处宫殿里头，隐约有人影晃动。

对于陈家这位继夫人和二小姐，他以往因厌恶陈盈乖戾，自然连带着也不喜她们母女。

但这会儿见她们对待陈盈也算是上了心，原先的厌恶竟比平日淡薄了些许。

想想眼下都是半夜了，而且陈盈也已经醒来，倒没必要让她们干等着，便同高得禄道：“找个人去告诉相国夫人，就说贵妃娘娘醒了，只是精神不济，不能见客，让她们先去休息，明儿一早再觐见吧。”

“嗻。”高得禄躬身应下，忙使唤一个御前的宫娥去往蓼花宫知会相国夫人她们一声。

周弘治负手慢行几步，想了想，心里还是有些不甚安宁，便又道：“林溪泉呢？稍后让他来见朕一下，朕正有几件事要吩咐他。”

对于陈盈的落水，他实在不能马虎待之。

那个撞陈盈落水的人，既是无意，如何在太妃娘娘问责陈二小姐的时候，连吭都不敢吭一声？非要把这个黑锅丢去陈二小姐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