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丑的面皮微微抖动，他知道这种灰色地带会有诸多麻烦，已尽量避免，没想到还是被这个蠢货主动找上门，将麻烦送到他的面前。

他叹了口气，换句后世的话来说，便是——是时候展示真正的力量了！

众食客停箸住嘴，静候其变。

六丑扫了眼面前三人，壮汉体内没有明显的气旋，看来只是稍微修习了炼气之术的武者，身后两人也只是粗通，换成妖族的阶位大概在4-5阶位左右，这种组合的实力在整个小镇只属中下，怪不得会混到如此下三滥的地步。

面对六丑流露的七阶妖气还敢挑衅，恐怕也是看在他是新人，冒险诈上一诈了！

六丑缓缓站了起来，一抬脚就登上了几案，伸手扭住壮汉的衣襟，他身高不足三尺，即便登高，伸手也只够得到壮汉胸口，无法直接掐住咽喉。

壮汉右边之人怒喝一声，一把朝六丑头上按下，口中骂道：“找死！”

可是他刚刚手刚刚伸到六丑面前，只见他略略低头，偏避，然后一口咬了上去，那武者大声惨叫，猛然朝后挣脱，捂住手腕哀嚎如雷。

便见手腕位置已经出现了个凹形，手掌与手臂连接之处的关节被六丑咬掉一半，血流如涌，手掌软塌塌的垂着，显然费了。

六丑的动作并不算快，但是他伸手，揪住，转头，咬人一气呵成，那壮汉被六丑抓住胸口衣衫竟是无力脱开，眼睁睁看着他咬人之后，单手发力将他提离了地面。

然后，就看六丑抡圆了手将这壮汉朝地上重重砸下，伴随着哗啦声响，店内几案齐跳，那汉子将地上出个人形的凹槽，动弹不得，鲜血顺着口鼻涌出，只剩下了无力的呻吟。

六丑将目光投向了那最后一人，两腮蠕动，嚼得口中膈膜骨节嘎嘎作响，血水顺着嘴角淌下，目光清冷毫无半点表情，如同看着一具尸体。

目光交接，那人顿觉寒毛倒竖，整个人如同置身尸山血海，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然后转身便朝着食肆外冲去，心中狂跳，不顾一切的遁走。

他这一逃，那被咬者也才恍如梦醒，忍受着剧痛，跌跌撞撞的跟随逃窜，路上连连撞在旁边几案上，震得盏盂倒倾，却是顾不得了。

六丑这才从几案上下来，擦了擦嘴，将口中稀烂得血肉咽下，抓起金砖，然后来到那壮汉的身边，慢慢蹲了下来。

极度恐惧之下，壮汉甚至忘记了周身的剧痛，额头冒汗，止不住颤抖起来。

六丑将金砖塞进壮汉口中，然后将他一路拖到了店门口，朝着旁边一扔，复回店中，继续把桌上的果蔬肥肉大吃大嚼，若无其事。

食肆内众人凛然，六丑展露出的果断、狠辣、决然，以及对壮汉后面的处置，熟练老辣，实力强横，绝对不是个新人的做派，只是短短瞬间，便有许多人将他划至了不好惹的行列。

六丑继续进食的速度很慢，他知道，当自己将这壮汉收拾之后，接下来便会有更重的戏码上场，或者威逼，或者合作，甚至直接出手交战——无论如何不会无动于衷，这是所有灰色地带的规矩，最起码，当地的秩序守护者也会出面，对六丑稍作警告。

他希望能藉此得到更多的情报。

事实也正如此，一刻钟之后，伴随着喧闹嘈杂，一群人从食肆的不同入口涌了进来，有人有妖，手持各种利刃，眼中喷出愤怒和贪婪的炙热，将六丑包围其中，六丑很清楚他们的来意，也不多说，翻身而起的同时，铁杆兵已经横然手中。

也许因为六丑表现得足够强悍，又也许他的表情足够淡然，甚至只可能是他的相貌过分丑陋，不管如何，这些人虽然做出了攻击之态，但却都未动手，只是瞪着眼死死看将过来，将手中的兵刃抓得足够之紧。

门口传来了个显然具有分量的声音，又粗又重：“还在？果真不知死活，伤了我的人还有胆留着吃喝，真把我老牛当作什么了！”

随后，那声音的主人从人群让开的道中间走了进来，个头极高，身躯庞大，脸上腮上满是胡须，眼睛瞪得宛如铜铃，站在小妖中好似立地拔起个桩，虽然身材魁伟高大，但是他的行走间却呼呼带风，孔武有力，没有半点痴肥呆傻的模样，一条粗大铁棍倒背身后，威风凛凛。

他朝前走时，周围小妖人族都纷纷避让，对他极为遵从。

六丑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跟着，这份惊讶变成了淡淡的笑意：“那你说，我该把你当成什么，摩云老哥。”

来者似乎并未想到能看见六丑，当场愣住，忽然爆发出震雷般的笑声，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狠狠朝着六丑抱了过去，口中直嚷：“六丑！哈哈哈，六丑兄弟！我真想不到原来是你……极好极好！是你可就真的极好……”

六丑那禁得住摩云这庞然大物的拥抱，翻身下案，重重的一掌击在他朝前伸出的掌中，笑道：“勿要如此！先把此间事情说说清楚……”

“还说个劳什子！既然是你兄弟，那便无事了！”摩云随意将手中的铁棍抛了出去，两只小妖连忙伸手捧住，同时朝后退开三步，他重重的和六丑一个击掌，无所谓道：“惹了你，是他们不开言，用不着什么废话——走走走，与我喝酒去！”

说完，亲热之极的将六丑一拉，前面带路，六丑也便依言随后，跟着扬长而去。

两人如此熟络之态，倒是把一并人族小妖看得愕然，眼看走得远了，方才有个小妖对众人道：“都散了罢，这位既是摩大哥的朋友，那还怎地厮杀得起？都走都走，各自散了！”

“去了去了，各自去罢！”

其他小妖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嘟囔，然后散去……

从六丑最开始和壮汉的冲突，以及后面摩云寻仇，与六丑离开，食肆老板都未出面，直到此刻见众人都要离开，这才见个人族炼气士从柜台后面悠然站起，对众小妖淡淡道：

“承惠二百钱，不知诸位如何会钞？”

众小妖：“……”

试想当时场景，定然是一群或人或妖满心MMP，只是时隔多年以后六丑提起，却是谁也没有承认了。

六丑跟随摩云一路而去，穿过两条街道，直到小镇一处极为宽敞的院落方才驻足，这里虽然还是窝棚，却已修得颇有模样，和人族的民居相似，不复妖族那种狗棚猪圈似的模样。

入得院中，当即见到的便是一口正在火上沸腾的大鼎，一只猪妖正在将筐中肉块倾倒，溅得沸水四起，旁边一个巨大木墩上摆着个血淋淋的脑袋，看时，却端然是那被六丑抡砸的壮汉。

可想而知，那筐中所盛，正在下锅的定是他的身躯了。

六丑看那院中，脚下便稍有些慢，拖在了摩云身后，忽然一个身影便从后面窜了上来，一道寒光直取六丑的后腰！

然而！

他的手只探出一半，就僵在了半空，因为六丑的铁杆兵已经直戳在了他的喉头，稍稍发力，便可戳出个透明窟窿。

那人的汗立刻冒了出来，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咽喉传来的隐隐刺痛，本能驱动之下，立刻便下意识的朝后退开，想要摆脱铁棍的威胁，但是随即便觉得胯下传来一股剧痛，同时巨大的力量袭来，将他轰然击飞，重重的砸在了那院墙上，撞出个窟窿，脑袋从洞中穿了出去。

院中一片惊叫，六丑望去，这才发现偷袭之人手上缠着桑皮，却是刚刚被自己咬断手之人，刚刚侥幸逃得性命，此番偷袭，却浪费了刚刚的机会。

六丑出手难得留情，即便他是摩云的手下，也无例外。

摩云也站住了，转过头看了看，然后直接朝猪妖招了招手：“一并，都煮了。”

猪妖立刻张开大嘴，露出两根长长的獠牙呵呵笑起，将墙头那人从破洞中扯了出来，拖回木墩旁，手起刀落，开膛破肚宛如行云流水，很快收拾妥当。

“看来你这里吃得不错，”六丑重新站到了摩云旁边，点点头道：“餐餐有肉，倒是比当初的时候好上百倍。”

摩云哈哈大笑，道：“这些不开眼，没本事的，总不能白吃了我的粮食罢！”他朝着里面最大的木屋一指，道：“走，进去吃酒，与我说说你后来如何了。”

房屋收拾得颇为干净，完全不是六丑想象的那般，粗陋肮脏，倒是和摩云的习惯相符，屋中别无他物，便只是个极大的火坑，旁边摆着两毡竹席，再朝里的地上铺着草铺，上面放着三两张兽皮，算是个床铺。

火坑中余炭仍燃，靠近便感觉得到丝丝暖意，摩云随意坐在一张竹席上，肆意将腿伸展，六丑也不客气的坐在了旁边，然后便见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巨大的酒葫芦，灌了一口，然后递了过来。

前世的时候，六丑几乎从不饮酒，便是怕酒后误事，虽然这一世的酒水寡淡很多，偶尔少饮，但在很多时候还是能免责免，以防不测。

六丑摇了摇头，摩云心中顿明，然后喝了声：“弄些茶来！”

茶要煮沸，加入盐、姜等物，六丑也不喜欢，但是却比喝酒的接受度要高，于是便不多说，只问摩云：“你不是要去西州么，为何滞留于此？”

摩云摇了摇头，道：

“先不去了，只能留在此地等候机会。”

“为何？”六丑有些好奇。

摩云斜着眼瞥了下六丑，问道：“你身上满是人族行伍的味道，想必，你已经加入了他们的军队，难倒还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六丑有些意外，并不是因为被摩云察觉了自己身上和大周军队关联的蛛丝马迹，而是他的话语中似乎透露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不瞒你，我确实加入了人族四卫之一的天山遁，但你所说之事，我却是从未听说。”

“天山遁？好去处！”摩云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似乎想要再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硬生生的将话头拐个弯，道：“……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