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营地中逃出，六丑瞬间有种天高任鸟飞的自在，而且此遭经历更是增加了它对力量的渴望，前世虽然类同，但却毕竟有着那些庞大的国家机构压在头顶，让活在阴暗中的人始终只能苟延黑暗，然这里却不一样，此间的力量更加巨大而纯粹，一旦拥有，不但可以罔顾国家，甚至可以无视天地！

想着炼妖壶中的十二枚妖丹，六丑心中止不住的欣然，有这些妖丹，越过化形应不是问题，如此一来，它也算是达到了活着最起码的条件——

成妖！

六丑放足狂飙，它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毕竟营地距离乱石岭有些距离，此处它从未来过，只能随意奔走，反正是朝着山中方向而去便就是了。

半个夜晚很快过去，等到六丑停下来时，距离营地已是百里开外。

至于究竟有无进入内山，它对此一无所知，只是觉得极渴极饿，需要找出休憩进食，最好还能找到安全的藏身所在，吞食丹药。

侧耳片刻，六丑锁定一处方位，奔行数里之后，穿过片茂密的桦林，来到一处山涧，比对着天空薄薄的日光，西方是片桦林，北方是座高山，东边是湖，湖畔有着茂密的灌木，间中夹杂些粗大的红枫。

至于南方，那是六丑的来向。

六丑观察片刻，确定涧中毫无异样，这才扑上去大口狂喝大饮，直把肚子撑起，然后又站在山涧浅出舀水梳洗，洗净满身已结垢的鲜血。

梳洗之时，六丑亦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直到结束也未发现任何异常，它这才放心，朝着那东方灌木丛而去。

六丑想要先在此处暂歇，吞食丹药，直到进化成妖才继续前行，否则就此现在的实力入内，稍有不防，便可能变成妖怪的口中美食，那便真的笑死人了。

选了株最大的红枫，攀登而上，便在树叶深处藏好身影，然后迅速无比的进入到壶中境内。

这一夜它并未空跑，而是在奔跑中留意着炼妖壶的动静，俱是炼制的二品灵药妖，如今手头已多了一枚二品固本丸，三枚二品培元丸，以及一枚二品清窍丸。

估计服用丹药已达瓶颈，六丑也不再炼，而是将剩下的妖丹和尸骸留了下来，等着炼化灵元丹，提升妖力。

果不其然，灵药吞食之后，六丑的体魄、力量全达到了化形巅峰，而那枚清窍丸的效用还是一样，仍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悟性这种东西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也没有办法感受得到……

手上现在所剩的，还有两枚化形妖丹，以及一枚结丹妖丹，若是全部炼成灵元丹并不知是否足够，不过好在还有几十具尸骸，应该相差不大。

下意识间，六丑便将三枚仅剩的妖丹，和十三具妖兽尸骸纳入了炼妖壶中，那尸骸中除了化形豹妖兽，另外四具结丹妖兽，五具开言妖兽，最后又是四具聚灵妖兽尸骸。

等到妖兽尸骸尽数纳入，六丑才冷丁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为何要放得如此零散，每具妖兽尸骸都无定数，只是下意识间便归于了其中，似乎冥冥中早已知晓……

难倒这也是悟性所致，是那清窍丸的作用？

六丑呆呆的思索了会，最后甩了甩头，它确实找不出准确的答案。

两个时辰之后，妖丹出现，是一枚罕见的三品灵元丹，然后进入了六丑口中。

只是顷刻，它便感觉到了一股澎湃的妖气汇聚体内，然后迅速游走，一遍又一遍的冲刷周身，同时分出无数的分支，窜入经络四处，不断腐蚀着周身的血肉，所到之处灼热无比。

开始只是一根，变成一片，最后是遍布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血管，每一寸骨骸……那种感觉就如将它放在了火炉上烤灼，渐渐使它心神模糊，无比渴求起鲜血和杀戮！

一刹那间，六丑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变化成妖，完完全全抛弃了人类的往昔，在这条路上无穷无尽的堕落，直至深渊尽头。

但是它却始终咬着牙，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并非它抵御于妖怪这个身份，也不是它仍然对往昔有着执着，而是它无法接受忘却，堕入魔化后失去自己的记忆，那记忆中虽然满布杀戮，仇恨和血腥，但却仍有让它无法忘记的一些东西……

家人之间的亲情，纵然短暂，也充满了痛苦；和伙伴之间的友谊，虽有背叛，也充满了死亡；和女人之间的纠缠，只是欺骗，却也有纯粹完全的时刻……

痛苦中的少许甜蜜，那便弥足珍贵！

这一切记忆的存在，让它能熬过那段岁月，也是它今生不愿舍弃的宝贵！

那种痛苦，纠缠着六丑的血肉，骨髓，甚至灵魂，让它脑中已经全无所想，只竭力和这种力量对抗，不愿屈服，也不愿放弃！

这已非妖性，而是人性，某种名为血气的人性！

我不服……啊啊啊啊啊！

……

当六丑的心神重新恢复到自己身体的时候，这才发现疼痛居然消失了，而那股灰白妖气也变得血红一片，内有无数斑斓的色彩翻滚，宛如七彩。

意识中，六丑的妖气开始慢慢向胸口汇聚，妖气趋于平复，当四肢百脉中妖气渐渐快要抽干的时候，那妖气团突然疯狂的抽吸，将所有妖气疯狂的吸收进入，片刻间周身颤动，等到六丑觉得颤抖已停，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灌入了它的脑中。

那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意识，一种记忆……述说的，倾述的，便是六丑本命妖力的觉醒：

神形！

神形者，变其躯，换其容，神似众生，形若万物，化为人则身心俱备，化为兽则如出一辙，神仙不可分，妖魔难以辨，如同再现！

那符文开始收缩，凝结，最终变成有若实质之物，附着在了六丑的心室之畔……

妖核，也是俗称的内丹，诸神仙人谓之元婴，天魔邪祟谓之魔源，妖，只为一核。

这便是妖力的源头，也是宿冢。

六丑的目光渐渐从内视中抽离，落在自己身躯上，此刻的它已终化为人形，虽然亦是不足三尺的羸瘦矮子，面容丑陋，双眼大小不一，耳有赘附，但却已经不在是妖，而是化作个人！

容貌无妨，高矮无妨，身躯无妨，重要的是妖核和人形，只有拥有如此两样，它才能修习武艺，炼化妖力，才能翻天，才能覆地，最重要的是，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它终于成功了！

终于，成为了一只妖孽！

六丑这次没有叫喊，没有发泄，而只是单纯的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不知不觉中，竟然哼起了一首曾经学过的歌：

“我是妖孽，如此很好；

本就一贱命，谁要你来管！

天诛地灭，那又如何，

我命自己来，由妖不由天！

这首不知道是谁搞怪编出来的歌词，此时此刻，竟然如此应景……

我命，由我由妖，只不由天！

※

六丑难得流露自己内心的真实，如此震撼，也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当他心神复归平复之时，脑中也感觉到了松动不济，看来，是在这境中待得太久了。

从这境中离去，还不等他想出何去何从，忽然便嗅到了一股难得的烤肉香气。

妖兽吞噬血肉只是生冷，只有化形为妖，才会为口腹之欲烤灼鼎沸，六丑也是久未尝到，嗅此气息竟然食指大动，鼻翼抽动之下，便朝着那高山之处奔去。

穿行山涧，攀山登崖，即刻便在山腰溪旁见到一处丛火堆，火舌之上正在舔舐着只偌大的野猪，皮肉已略有焦黄，嗅之香气扑鼻，引人垂涎。

六丑本已饥饿，那里还忍得住，当即便扑了上去，放肆一通大嚼，狼吞虎咽将野猪吞下肚去，力量顿时便从身体各处涌了出来，充斥周身。

他看准周遭一处山石，沉声吸气轰然挥拳，只觉山石摇动，落拳处碎裂成圈，三五条长长的裂缝延伸，蔓延丈许……

成妖之后，无论力量速度，体魄反应，都有了极大的提升，果然不同！

六丑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歪着头瞥了瞥头顶的无尽混沌，突然将头扭转，望向了一处山崖林中的黑暗。

不知不觉间，一柄长长的八牛弩矢已出现在他手中。

之所以选择弩矢，也是因为身材的缘故，六丑化形后身材太过矮小，人类武器具不顺手，如今兽骨又已太轻，思量之下，只有这弩矢方便操将起来，当做棍矛挥动，勉强趁手。

脚步声开始窸窣，一道身影从林中慢慢走了出来，左手拖着一只巨狼尸骸，右手抓着柄数十斤重的巨大斩刀，方头尺刃血仍在淌，咵嚓嚓的走了出来。此妖膀大身圆小腹凸起，相貌堂堂却赘肉横生，脑后八个肉瘤也圆圆滚滚，通体妖气，虽说看着不错，却别有一番蛮戾的味道。

此妖见到六丑，也是一愣，但目光随即扫过了挂在火上的烤猪，猛然抽了抽鼻子，眼睛咕噜噜一转，将那手中狼尸一扔便举起了刀，沉声喝道：“你这蝇蚋贼，是人是妖，竟然偷我食吃，着实看打！”

说话间，已然朝六丑扑了上来。

六丑初化为妖，虽是不愿滋事，却也有心试试自己的实力，见那妖物不由分说便扑上来，也不多说，弩矢挥舞瞬间迎上。

哐当巨响，一刀一矢撞在一起，这妖怪看着身躯庞大，力量却比六丑稍逊，撞击中竟不自觉的退了半步，身上肥肉不断颤抖。

这妖物心中顿时怯了，反观六丑却顿时大振，咆哮一声跃起半空，扑头盖脸的将那弩矢砸了下来。

借力之下，那肥妖那是对手，只被砸得连连后退，多得几下，手中招式凌乱，脚步也漂浮起来，冷不丁便被六丑直直砸中脑门。

那妖着实皮厚，脑门中棍也只红肿，并未丧命，只是愈发的没了章法，六丑却吃饱喝足气力正旺，噼里啪啦几棍下来，那妖手中刀也丢了，膀也青了，身上被抽得几欲折断，眼看六丑还要再打，这妖猛然摆动双手，连声的叫了起来：

“哥哥莫打莫打，小弟认输，认输！愿意拜在哥哥麾下，求哥哥住手……”

咿，居然就此拜起大哥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声称呼，还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身影，和记忆中那个替自己挡子弹的身影重叠，六丑竟然将手中的弩矢真的个就停了下来，在杀妖取丹，和有个知晓妖怪根底的跟班之间比较，他很自然的选择了后者。

只是一种感觉，或者，也可以称为缘分，甚至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