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得罪骆主薄，更不想得罪张力……更何况，何大川很清楚的知道，以现在北庭城的情况，也只有靠着张力那种能打的人才守得下来，骆主薄叫得再厉害，在凶悍的马贼面前也不过是个屁。

心中暗骂那群文职官员吃饱了没事干，何大川心里别提有多窝火了，但是脸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陪着下属们痛骂张力的以下犯上，还得保证一定要把这人抓了以儆效尤。好说歹说才把这些人打发走，何大川屁股还没有坐定，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门子又走了进来，报告张力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何大川手顿时抖了一下，差点将手中正端着的被子扔了出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还想着怎么解决这件事呢，没想到正主儿就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大川把牙一咬，阴沉的冲着门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人进来……大不了老子把你们双方弄到一起吵架去，只要不惹到自己身上来就行。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何大川这么多年的官场也不是白混的，当即就有了定计。

张力四平八稳的走了进来，他的步子迈得不大，走得却不慢，整个人像是藏在刀鞘里的利刃，没有丝毫锋芒外漏，但却绝对不容让人小觑……何大川在他进来之前已经快速的将张力打量了几眼，依照多年的经验，立刻把张力归到最难缠的那类人中去。

“何大人，草民张力求见。”，张力进门之后，礼数一点不缺，十足十的行了一礼，这让何大川心中多少舒坦了些，一想到对方在安西军时候的威风，此时见到自己还毕恭毕敬的样子，顿时骨头都酥了二两，一股子飘飘然的感觉。

“免礼，免礼。”，当然，何大川也是见好就收的人，等张力礼数做足好，就立刻抽身扶他起来，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张力站直身子，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桌子上茶杯散乱着，明显有不少人来过，嘴角一咧，微微笑了笑，对着何大川说道，“何大人，草民现在率领一干弟兄在外城驻防，今天求见大人，却是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果然是来者不善……一听到这句话，何大川立刻想到了骆主薄那劈头盖脸的怒骂和恨不得将张力生吞活剥的样子，莫非这张力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这真是不好办呢。

何大川心思急转，轻轻抚弄下巴的胡须，又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缓缓问道，“所谓何事？”，他已经打定注意，要是张力坚持按照他的计划来，不肯将卡在要道的护卫撤走的话，就立刻将骆主薄请过来，让两人扯皮去。

张力眼中精光一闪，抱拳沉声说道，“大人，草民愿意组织一支队伍，突围去伊吾城求援，还请大人批准。”

“什么，咳咳，你说求援？！”，被一口还没来得急下咽的茶水呛得连连咳嗽，何大川压根就没有想到张力居然会提出在个请求，下意识的反问道，“你有把握么？没瞎说吧……”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不相信对方么？自己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何大川暗骂一句，赶紧补救道，“哦，不是本官不相信你，而是之前已经有两只求救的队伍前往伊吾了，但是都在半途被马贼截住，无一生还，那些马贼把砍下来的头颅扔在城外面，残忍得紧呢。”

这个情况，张力已经从黄博成口中知晓了，只是他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依旧淡淡笑道，“草民有把握，只要大人批准，援兵一定会带到……”

张力这份笃定的样子让何大川悚然一惊，他立刻想到了对方的身份，莫非他还有什么保命的法子么？一念至此，他的心顿时活动了起来，若是当真能将马贼击退，他这郡守可是头功，到时候不要说受到圣上的抚恤，就算是再官升一级也不算是难事啊。

“好，本官准了，你尽管放手去做，只是目前官府守备力量不足，你得靠自己了……”，何大川立刻选择了支持他，但是又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难处点出来，很明显，事情成功了，他有功劳，事情失败了，他也没什么损失。

张力点点头，并不在意对方这点小伎俩，得到了许诺之后，便借故离开……出得门来，张力抬头望了望天空，嘴角一咧，似乎在冷笑。

“我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头，看你怎么打探我的行动……哼。”，低声自言自语一句，张力捏着拳头，骑上了马，往着外城驻地赶去。

一只小分队要出城去伊吾求援！

如果说张力此前挑选好手的动作还只是小道消息的话，那么从郡守府偷偷传出来的情报则是最好的肯定……官府中人多嘴杂，张力来求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所以何大川当时就是在客厅中见的他，北庭城的府衙并不大，结构紧凑，路过的文吏“不小心”听到了什么动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尽管消息一出来，何大川立刻就严令禁止府中官员传播，而张力更是讳莫如深，丝毫不提及这件事的真伪……但是明眼人还是瞧出了其中的猫腻，精明的商贾们的心思哪里能管得住，他们当着张力的面自然不会多说，但是私下里朋友之间交谈时，却认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理由很简单，若是张力没有坐以待毙的心思的话，求援绝对是最佳的选择……以北庭城内目前的守备，是抵挡不住马贼的进攻的。

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张力的心思，只是让他们担心的是，张力的手下，那个叫孙猴子的人能不能带着求援小队突破马贼的封锁，安全达到伊吾城去。

孙猴子有些无语，他已经是不止一次被救援小队里的弟兄拐弯抹角的问及怎么去伊吾城？注意，这些人问的是“怎么去？”而不是“去不去？”，很显然，他们都认为自己的任务就是去求援了……问题是孙猴子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态，为毛他们会这么肯定？！

孙猴子不胜其烦，只能借着照看石头伤势的借口远远的躲了起来。当然，他倒是清静了，不过石头的耳边就聒噪了许多……以孙猴子的性格，要是他不把心中郁闷吐出来，那才真是奇迹。

于是养伤在床的石头只能当起了合格的听众，不过，他却丝毫没有厌烦的意思，反而听得津津有味……石头自然没想到，自己躺在床上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外面就发生了那么多事，当真是精彩极了，可惜他不能亲身参与，为张力等人分忧。

好不容易等到孙猴子说得停了嘴，石头撑起身子，半靠在床上说道，“首领不会这么马虎。”

孙猴子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瞪起了眼睛正要发问，石头已经接着解释道，“如果首领真的要求援的话，肯定会先斩后奏，根本不会与别人商量。”

孙猴子听到这里，眼睛顿时一亮，起身将周围门窗都关好，确定没人偷听后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好小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石头是自己人，孙猴子自然不会刻意瞒着他，但为了保密，也不会主动谈起此事，不过他倒是没想到石头居然能猜出其中的真相，不得不说，这小子进步实在是太大了。

面对孙猴子的质疑，石头倒是胸有成竹，他能做出这种判断，自然有他的考虑，“首领以前在决定大事的时候，连自己的弟兄都会先瞒着，又怎么会跟外人去商量呢？”，想到当初恶战日握布和引诱吐蕃人的情景，石头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他还不止这一个理由，“我从首领给我的书上看到过，两军交战，情报为先，用假情报迷惑对手是常有的事。”

张力给了他一本手抄的孙子兵法让石头学习，起初石头学得不大情愿，不过当他钻研进去以后，却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住了，那是他不曾窥视过的奥妙世界，每每一想到书中的语句，石头觉得简直就是字字珠玑，有道理极了。

孙猴子大乐，用力拍了拍石头的脑袋，兴奋之下力道没有掌握好，倒是把石头打得嘴角都疼得咧了一下，“你小子学得真快，没少向牛伯请教吧？”，张力和他自己最近都没时间教石头读书，那么就只有牛伯有这个耐心和功夫，所以才有此问。

石头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笑。为了向牛伯讨教，他可没少挨挂落，脑门都不知道被弹了多少下。

“行啊，好小子，那再考考你，五哥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孙猴子促狭的眨眨眼，决定再试石头一把，看看这小子到底成长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让他微微失望的是，石头苦笑着摇摇头，似乎并没有什么想法，孙猴子不死心的继续循循善诱道，“你只管说，想到了什么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