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十二年，立春。

冬日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可是已有许多的新芽都冒出了头，绿意开始不断地覆盖梁阳，让原本雪白冷静的城市又重新获得了生机。

只是还在冬春交接之时，那黑夜也依旧来得很早，而今日这一夜，却格外地漫长。

不知道是不是百姓们早有预感，还是只是由于晚间寒风呼啸得厉害，店家早早地便收了摊，平民也都叫回调皮的孩子，熄了灯，赶紧休息了。

风雨欲来满山城。

颜卿也在顾弘景的陪同下进了宫，哪怕原本顾弘景是百般不愿意她已经劳累一日，参加了宫里的春日宴，才回府用了晚膳没多久，这大晚上还要去看望太后，

却也耐不住娇妻柔柔糯糯的两句撒娇，带着她去了寿康宫陪太后，准备就在宫里住上一晚。

夜幕降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犬的狂吠，蛙的嘶鸣。

不知道从哪处早该关闭下钥的宫墙角落，窸窸窣窣地进来了一队黑衣人，路上有小宫女或者小太监好奇或者疑惑，探寻地过去瞧了瞧，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一抹脖子，没了性命。

黑衣人鱼贯而入，快速地隐匿在黑暗中的角落，向正殿而去。

按照子书耀平日里的性子，是决计不会愿意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只觉得憋屈得很。

可时局所迫，又不容得他光明正大从宫门进入，只好委曲求全。

今日一战，只能胜，不能败，一旦败北，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日后再想光明正大进宫墙，便是再也不可能的事了。

只有获得胜利，拿到皇上的退位诏书和立储圣旨，坐上那尊贵无比的皇位，掌握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成为九五之尊，才能将自己的命运乃至生死，从别人的手里夺回来。

原本子书耀是打算带子书纪一起逼宫的，可他却觉得自己武功不高，怕拖累了行动计划，于是就只带一队人马在宫墙外接应，以防万一。

最后再检查确定了一遍武器和人员无误，布防也都安排周全，子书耀捏紧了手上的长剑，走向皇上今日休息的养心殿。

今天本就是春日宴席，皇上亦是有出面，宫中一切守备和宫女太监们经历了几日筹备宴会的疲乏，这日是早早地就歇下了，因此子书耀这一路走去，倒是格外顺利。

甚至都没遇上夜间巡逻的侍卫队伍，整个宫殿空空荡荡，仿佛就等着他们来闯。

走到养心殿门口时，子书耀才皱着眉头，觉得不太对劲，连素日里一直与皇上形影不离的太监首领也没有守在养心殿外，可里头的灯却是已经暗了。

他来之前特地探查过，皇上今日没有翻任何嫔妃的牌子，应当就是在养心殿睡着呢才对，怎么身边连个侍候的都没有？

子书耀心中的不安感骤然上升，可是仔细想想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天衣无缝，虽然定时间定得急促了些，但这样的事情又岂能只是一朝一夕的准备？

更何况还有子书纪在外接应，即使有个什么万一，也能做到全身而退的，应当是万无一失才对……

子书耀看了看身边一直跟着自己的武功高手，精锐兵队，这是他多少年来的心血，还有一部分就在宫门外等着。

此事定得突然，连他们自己人都尚且有没能反应过来的，更何况是皇上呢？又怎么可能提前做好布防准备，今日……大约只是因为春日宴，大家都累了吧？

犹豫只会败北。

子书耀做好心里建设，指挥身边两三人前去打开大殿的正门，摸黑走了进去，查看情况。

他们进去了，但原本被推开的门不知是被哪里来的妖风又刮得关上了，人留在了里头，子书耀轻轻喊了两声却不得回应，大约是在里面屏息凝神也不敢高声回答。

又等了一会，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子书耀让身边的另一队人大着胆子也进了去，可还是跟前一回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地消失在殿内无尽的黑暗中。

这个时候子书耀才意识到今日这次行动似乎顺利得有些太不对劲了，看着空洞洞的皇宫，说不准在黑暗里就有不少眼睛，只等着他进去，来个瓮中捉鳖呢。

倒也顾不上去思考是谁出卖了自己，也没有空去想为什么如此突然和精密策划的一次行动，会兵不血刃失败地如此彻底和诡异，子书耀立马转身，吩咐所有人撤退，不要再做无畏的牺牲。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边朝着与子书纪约好接应的地方快速撤离，与此同时，吩咐着身边所有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贸然出手，以全身而退为首要目标。

此时的子书耀已经有些慌了，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原本昏暗的养心殿，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一丝灯火，渐渐明亮了整个殿堂。

“二皇子谋逆造反，意图弑父夺位，路遇同党，杀无赦！”

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突然四面八方涌出了许多的侍卫，手里都拿了各种各样的武器，很快就对子书耀的队伍形成了包围态势，嘴里还高声喊叫着打逆贼。

子书耀的部下似乎已经忘记了方才主子叮嘱的不要出手，立刻四散开来，分别去与冲过来的侍卫对敌，甚至还有不要命的直接就向养心殿冲去，却被护在皇上身边的侍卫一刀毙命。

反倒是子书耀身边没了人，孤立无援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拼死一波，求那已经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还是缴械投降，认罪伏法更好……

子书耀带的人虽然是精锐，可怎么也比不上皇宫训练有素，又人数众多的宫守侍卫，很快，那些黑衣人装束的便悉数倒地，活口，只剩子书耀一个了。

皇上身边的侍卫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上前将子书耀拿下，他手上的武器还未沾血，便被打落在了另一旁。

“耀儿——”

皇上的声音带了些许的沙哑，但开口时的痛心疾首，却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让朕好失望！”

看着子书耀一身黑衣的模样，皇上又想起了之前自己还是皇子时，与同胞兄弟子书毅互相残杀，一场惨案就此发生，残害了多少家庭。

一直都想平衡两端，不要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今日又看到这样的景象，叫皇上如何能够不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