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弘景从后门带着颜卿进去，一开始她还没有发现这里是什么地方，直到走入府中，看到似曾相识的景象，才意识到这是哪里。

“你带我来周丞相府做什么？”

莫非顾弘景口中的好戏，将在周家上演？

“当然是来看戏的，嘘——你听。”

随着他噤声的一个手势，颜卿也不再说话，安静地听着周遭的动静。

周遭其实，没有动静。

而正是因为没有任何动静，才让人感到奇怪。

这会儿并不是所有人都休息了的时间，各个府上的下人基本上都会将一天的工作收尾，周丞相府应该亦是如此，可现在却安静得可怕。

顾弘景拉着颜卿的手，从小道走着，往后院去。

越靠近后院，打斗和惨叫的声音就越明显，颜卿侧耳细听着，不用看就知道只怕里头还十分激烈。

“这是？……”

不解的目光飘向身侧的男子，却见他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模样，像是在埋怨里头的人动作太慢，不愿带颜卿去见满是杀戮的血腥场面。

“周澈和周晟在里面。”报仇。

听到里头的打斗声，颜卿才回望灯火昏暗的走过来的一路上，似乎也有一道一道的血迹，像是已经被清理过激烈斗争的痕迹。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周澈和周晟各自提着沾满鲜血的刀，往颜卿和顾弘景二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血，清理好再过来。”

顾弘景皱了皱眉头，远远地便瞧见了他们二人的刀尖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血，出声吩咐着，避免吓到了其实早就看见，并且没有什么异样的不适感的颜卿。

周澈与周晟会意，转过身去，用一旁的花草叶子擦拭着刀口上的血，弄干净了以后才走到他二人身边。

“都做完了？”

“是，全府上下，无一活口。”

“好，后头的事情也做干净，别叫人发现了什么把柄。”

“明白。”

颜卿知道周澈周晟还有事情要去做，所以也没有开口多说什么，等他们两个人分别领命离去了之后，才开口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你把周家上下，满门抄斩了？”

“嗯，他们算计你。”

“可也不至于如此，周丞相年事已高，又不得不听命于白贵妃，才会害我的吧？周广志被断了命根，周婉柔也吓得疯傻，该遭报应的已经一个都没有错过了，更何况这些下人们，也没做错什么……”

在颜卿的心里，一直有一杆称，谁对她好，谁算计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也会以同等去回报，也正因如此，她不愿伤及无辜。

顾弘景倒是没想到她对这些人心存善念，轻轻叹了一口气，又不愿意她觉得自己残忍，于是耐心地解释道。

“周丞相针对你，并不仅仅是因为白贵妃，而是因为当初颜志行在他面前把你那二婶周氏的死栽赃在了你的头上，所以心中早有记恨。

周家之人三番两次地陷害你，与各方势力相连，实在是留不得了，况且丞相府在朝堂之上也几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偏偏他又是子书耀一党，对于子书拓来说，亦是留不得的。”

这便是在说明，这次行动不单纯是为了报私仇，也与相助五皇子子书拓夺嫡一事有关，倒是让颜卿心里少了许多的负担。

“可这里头，还有许多人都是无辜的，他们也有家人，有朋友，只是命不好，在周家做事罢了……”

“傻丫头，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滥杀无辜的人呀？”

“啊？”

顾弘景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像是为了缓和一下有些沉重的气氛。

“忠心护主的绝不能留，留了便是隐患，周澈和周晟来时也选择性地放走了一些只顾着自己逃命的人，并未赶尽杀绝。”

“喔，是这样啊……可是，把人放走了，那岂不是会暴露你……”

颜卿的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想出来，也得亏是她，若换了别人，顾弘景可没有那么好心地会如此有耐心地回答。

“不必担心，周家与北齐太子元承宇有所往来一事，皇上早就知晓了的，周丞相的书房里放着许多信件，到时候再引导舆论风向，把事情推给北齐，让人觉得是他们合作不成反生嫌隙的，皇上就算知道些什么，也会乐见其成。”

顾弘景做事情，向来都是走一步算十步，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烂摊子的，这也是颜卿十分佩服，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一点。

“你想去看看吗？”

原本以为颜卿这样一个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性格，定然也是愿意亲眼见到周家覆灭的，所以顾弘景才会带她来这里看好戏。

可没想到在她的心里，对周家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仇敌，憎恶程度并没有到像对白家那样，因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反而还存了恻隐之心。

“不了，天太冷了，我想回去了。”

空气里弥漫着很浓的血腥味，这并不是颜卿喜欢见到的场面，但她心里知道，周澈和周晟，是在顾弘景的默许之下，替自己和他们的生母报仇。

这份情，她承下了。

回去的一路上，顾弘景觉得颜卿兴致不高，还怕她因为这事对自己有什么意见，拼了命地逗她开心，而颜卿也配合着表达了笑意。

其实，令颜卿感到落寞的并不是这家人死有余辜或者有些可怜，因为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想，不过是对付了几个挡自己道的人罢了，技不如人，理该甘拜下风。

全府上下，满门抄斩。

可前世的镇国公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知道又耽搁了谁的利益，触碰了谁的逆鳞，明明没有做什么，却也落得如此下场。

几番感慨，颜卿终是昏昏沉沉地就睡过去了，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发髻也没有解开。

这一夜，她梦到了许久都未曾想起的前世的过往，种种画面，一帧一帧地再次重现在她的颜卿，连痛彻心扉都那么真实，那么让人害怕。

……

第二日，朝中重臣，周丞相府，不知惹了什么仇家，全府上下无一人生还的消息震惊了朝野，也在百姓之中流传开来。

有的说，是他们作恶多端，遭了天谴。

有的说，是他们通敌叛国，与人合作不成，反惹了灭门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