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两年过去了。

这年冬天，山河风雪飘零，凌霄而上，白压压的一片，隐天蔽日。

清风观一个英武少年穿着厚厚的袄子从山顶修炼归来，推开院门。

正是清风。

其头上热气蒸腾，依着老梨树抖落衣袍积雪。

突然，少年感觉脑子中出现一丝隐隐的刺痛感，随后迅速扩张。

“不是吧，又来，嘶~~”

接着，少年口中就例行发出了一声声压抑的嘶吼。

少年强忍着头痛，疯狂的在身上撕扯翻找，抓出几根银针，双手飞舞，熟练地封住身体各处大穴，随后双手往身后一背，直直的朝着老梨树撞去。

嘭，老梨树一阵震颤，少年轻轻摇晃两下，随即缓缓软倒在地，在地上翻着白眼，身体微微抽搐，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不一会儿便将清风埋在雪下。

清风观恢复平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雪堆开始蠕动，少年从中爬出，摸着隐隐作痛的脑袋，一阵龇牙咧嘴，随后抖抖衣袍积雪，将身上银针拔出，自顾朝着厨房走去。

......

这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了。

自上山后第二年四月份时候，清风身体就开始出现问题。

每次修炼还元经后开始头痛，初时并不严重，只会偶尔脑海有一瞬刺痛感，随着功法的愈练愈深，开始变得频繁。

直到现在差不多将近八个月，不下近百次，已经演变成一旦发作头痛欲裂，神志不清，直至昏阙。

这已经几乎到了清风的极限。

极限!

这世上意志坚强人有，他们几乎可以克服一切困难，不怕任何事情阻碍，不惧一切艰辛。

其毅力可以立于雪山之巅直至冻死都不发一言。但是，他们却控制不了其体内产生热量，他们不能控制看见山楂流口水，不能控制吃完饭后足阳明胃经消化饮食，更不能控制长久试吃肉苁蓉后小腹诞生的一种古怪的灼热感。

肉身的本能反应不因精神控制而改变，至少天下凡人皆是如此！

这就叫极限

而清风现在很明显已经到达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不能控制自身的每一份血肉，那再往上走，便是疯魔！

万幸的是，清风学的是医术。

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知道怎么行针配药保留神智维持清明，怎么在承受最大的痛苦极限的同时又不会引发身体痉挛，经脉暴动。

于是才有了上面那一幕。

肉体的痛苦，关我精神何事，大致如此。

...

清风没敢将此事告诉师父，免得两位老人担心。

不过伴随着这个头痛出现的，是另外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清风记忆力变好了，头痛刚出现时，清风只是感觉比平时记东西要快一点，而到后来头痛频发时，清风已经接近过目不忘。

只是相对于每次修炼完后痛的浑身抽搐满眼金星的感觉，这种记忆力的提升，清风多少觉得有些不值。

倒是对清风背书有了极大的帮助。

清风时常在想，第一年起早贪黑才背完了那么四五本，在这第二年记忆力变好之后却是几乎将藏书的药材部分给背了一小半。

嘿~，近百倍的差距...

如果说这世上没有天才，他第一个不信

至少在背书这一块儿，清风觉得，他绝对算得上天才之一，每每想到此处，清风都恨不得在清风山巅对着群山高声一喝

“死记硬背，不过尔尔，天下已无人能出我清风其右也”

伴随着清风背书背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同时发生的是这百里山川的鸡飞狗跳，无论花草树木还是飞禽走兽都没有逃脱被某些人做实验的下场。

实践开始堆砌大量经验，医术的突飞猛进都不为过

行中知，知中行，知行合一，便是如此。

...

这年末，清风下山了，拿出了看家本领，将自己所炼药剂药散打理的整整齐齐。

他要开始行医了，真正的去悬壶济世，治病救...，呸，是赚钱。

人要先解决自身的温饱问题，才能诉诸于实现伟大的理想！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真正条件是要有广厦千万间。

便是此理。

只是清风长久没下山，心中总是有些紧张，每次想到一回家见到路上的叔叔婶婶就一阵不自在，是看他们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呢？还是打招呼呢？苦恼！

清风在山下呆了几乎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清风主要是在平阳县城摆摊，当然摊子是借着王小二的面子分的

作为回报

清风把一些他们比较喜欢的药分给了他们，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王小二及其白役朋友们

只不过清风太过年轻，虽然以前活泼能言，但现在坐在摊子前却不好意思叫卖开口，有几次想要说话，发现自己声音竟然紧张的有些颤抖，只得在旁边挂了个牌子

清风制药

名字响亮，但却是连续半个多月都无甚收入，而唯一的一点点收入，来源于山上剩下的那一张狼皮，仅此而已。

王小二也曾经提过要帮衬下，但被清风严词拒绝

清风也暗暗感叹，自己以前挺活泼，挺能说的才是，去年恐吓小二哥还是信手拿捏，怎么现在这怂样了，真是无法理解

年纪越大，心理越怕？

怕啥？说个话能把自己吓死？

不过自己的事业，自然要靠自己才显得珍贵，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怎能被这小小的事情便废了这伟大事业

于是清风开始请教张老道

张老道对此含笑不言，看着那屡次吃瘪的脸，反而是一阵阵心花怒开，乐的开怀。

“小子，是不是很紧张？那就让他紧张好了”

“紧张本身就是调节紧张的一种方式”

听着老道有些古怪的话，清风气的直哼哼。

直到第一个月末，清风觉得“风水”不好转战清风集的时候，事情有了改变

那天是个明朗的晌午，清风已然缴纳了足额的“占位税银”，开始在老道遗留下的摊位摆摊。

清风没有声明自己是张老道的弟子，不然周围叔婶肯定会帮衬一二，于是一连几天跟平阳县城差不多

但只有这天，来了一个颇为古怪的人

这个人很普通，相貌很普通，身材很普通。

穿着熟悉的农装，挑着熟悉的担子，这些在东阳坡都很常见，只是寻常人家的装扮

就像个来此赶集的乡下人。

“这位小哥，这些都是什么药散，都有什么功用，能否介绍下？”

看着那和蔼的眼光，清风不由神色稍缓，开始一一说明

清风身前摆放药剂很多，止血，壮骨，明目，清肺，止咳，通胃，降烧，都是些常用的药方，根据症状不同对应有不同制作方式和服用方式制成的现成品，防以急用。

这么介绍下来，便是一炷香之后。

而周围看这农家小二口若悬河，煞有其事的样子，便也真觉的可能有些本事，于是开始有人凑到近前

清风标价本来就低，这么一下来，总有那么些人有着贪便宜的想法，清风的药散正式开始有了售卖。

当然也有些本着调笑的姿态开始让清风看病的

结果，这好下了清风的怀，腹中藏书千万卷正愁没地方吐露。

最开始清风还有些拘谨，毕竟从未真正给人看过病，但真正上手之后，却发现福如心至，印象中背过的各种经典案例一一浮现脑海

于是越发挥洒自如，声音越发清凉。

沉稳之间不乏坚决果敢，医术医理一旦确定便是一语道断。

直到下午近半，周围人群开始散去，而身上药散已无余量

清风喜滋滋数着手中钱财，俨然不知道那农家人依旧在外围笑眯眯的看着他

等到许久之后，清风才恍然发现，那人竟然还未离去。

至此不由得生出一丝疑惑，一丝谨慎，一丝戒备

“小哥，如何？”

“什么如何？”

“赚钱的滋味如何？”

“嘿嘿，不差，卖药有意思，就是钱少了些”

“人的欲望就是个深坑，小心跳进去出不来”

“放心，我天生身体就好，从不怕深坑”

“你可知你之前为何卖不出去？”

“初来此地，卖药的人这么多，我连句好话都不会说，怎么卖出去？年轻，面生，又不言语，大致如此！”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改？”

“嘿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叫修行，这叫练心，你不懂的”

“哈哈，明明就是拉不下面子，喊不出口”

清风有些脸红，生硬说道，“人生便是一场修行，我这卖药便是练心，有何不可？”

“自然可以，只是与这世界这么格格不入的练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哈哈哈”

看喊破自己虚伪，清风强说

“笑吧，我迟早要将这清风制药卖遍大江南北！”

“真的？”

“自然，这是我此生最大梦想，赚钱之后就是盖房子，给村里那些人都盖，这样他们就不用搬走，不用去县城”

“你今年几岁？”

清风眉头紧皱，只觉这人神神叨叨，像个疯子！

看清风不说话，农家人自顾说道，“那这就是你现阶段的最大梦想喽~”

“不错！”

“嘿嘿，小兄弟，我来问你，你说是这世界有趣还是这人有趣？”

“世界有趣，人，也有趣”

“趣在哪里？”

“趣在...”，清风戛然而止，趣在哪里？

“月有盈亏，草有兴衰，日有升落，节气有轮回，这是否有趣？”

“有趣！”

“人有悲欢离合，酸甜苦辣，言语之间相谈风平浪静，暗地涵义却如唇枪舌剑，暗火交锋，这是否有趣？”

“有趣！”

“你说这天下道理往复无数年，是否有更迭变化？这潜在规律是否有趣？”

“有趣”

“那你说观人生百态、识得人心有趣，还是明晓天地大道、辨识五岳阴阳有趣？”

清风抬头，迷惑的看着那农夫

“你说这些根本没什么意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