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伊塔打了一圈电话，单知道了黑蛇的确就是她曾经在外公葬礼上见过的那个人。

但更多的事情，也没有人知道。这人和家族并没有什么过节，因为他和沃伊塔外公一起投降的事情也和其他的图塔人没什么来往。一直靠图塔人那套自然信仰的仪式忽悠些觉得新奇的米茹斯人活得也算舒心。即使是对霜北地下世界了如指掌的米哈伊尔一时也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跳出来干这样的事情。

虽然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沃伊塔还是只能先选择按兵不动，或许之前那把枪的来源可以带来新的线索。这么想着，她带着亚辛回到了两人下榻的酒店准备先休息一下换一身衣服，晚上好去拉比莱尔那边赴宴。

拉比莱尔一家现在搬进了纳达家以前的庄园，并且正在大兴土木，似乎准备把庄园翻修得更加豪华一些，庭院里堆着一大堆建筑材料。

拉比莱尔在对待家庭的态度上算是一个模范丈夫，他恪守星圣教一夫一妻的规训，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和任何桃色传闻扯上任何关系。可库布却对此颇为不屑，暗地里经常说拉比莱尔就是抠门而已，看见外面的女人永远都只会想到这个女人是要钱的，而家里的老婆无论如何都是免费的。

拉比莱尔和他的发妻瑞希一共生育了三个女儿四个儿子。被他送去给库布做情妇的波露兰是最不受两人宠爱的次女。现在，除了最小的那个女儿还没有嫁出去，其他儿女都已经成家结婚，第三代也有一大群会跑的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沃伊塔看他们一家子都在，也就放下些许戒心，毕竟子弹不长眼，伤了他跑来跑去的孙辈们可就不好了。

瑞希早年算是沃伊塔母亲卡丝娅的好友，但自从出了波露兰的事情后两人便不再来往了。一见沃伊塔，她便落下泪来，主动走上前来拥抱了她，告诉她说自己昨夜帮卡丝娅祷告了整整一个晚上，希望她可以得到安息。而他家的儿女们也依次上来半真半假的安慰了沃伊塔。

入座的时候亚辛的视线被那群还在吵闹的孩子们吸引了过去，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他这次回来一直是事赶事，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家人的墓地看一看。

“喜欢孩子是吧，等太太的事情办完，你们俩也好把精力多花在自己身上，早点让老爷抱上外孙。”

坐在他旁边的拉比莱尔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个只是过分热心的长辈一样。

亚辛对于拉比莱尔的印象不算坏，他觉得这人就是有些市侩而已，并不像沃伊塔的父亲库布那样危险，所以只是善意地冲他笑了笑。

结果这一笑让拉比莱尔感觉受到了鼓励，开始在饭桌上滔滔不绝地讲起他生了七个孩子的秘诀。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他的妻儿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但没有谁敢出来制止他在有女性宾客、需要避嫌的姻亲以及小孩的餐桌上讨论这种问题。

即使是已经被他确定为继承人的长子普林此刻也不敢说话，在他妻子带着指责意味的眼神里，他默默地低下了头去，恨不得把脸埋进盘子里才好。

这场面沃伊塔觉得分外熟悉，在她家的餐桌上，也经常发生这种情况，库布和拉比莱尔不愧是臭味相投。

而亚辛这边也只能强颜欢笑地顺着他那些低俗笑话似的所谓人生经验往下说，好几次差点就把话题转移到正常领域了，又被拉比莱尔呵呵一笑拉了回去。

沃伊塔用她阴暗的心理猜测，拉比莱尔多半是故意的。他们这代人往往会以为男人讲两个擦边笑话就能占一个女人多大便宜。然而，对于沃伊塔来说，就算拉比莱尔和他的老婆现场在餐桌上把他刚才的话真人表演一遍，她也照样脸不红心不跳。她不紧不慢地吃着她那一份的菜，仿佛完全没有听见拉比莱尔的话一样。

饭后，拉比莱尔拉着亚辛抽了好几根烟，又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通后，才扣扣索索地拿出了那份地契，有些假惺惺地说自家也要出一份力。两边虚伪地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定下了一个比市价要稍高的价钱。毕竟之前亚辛也说过，卡丝娅是个体面人，这个体面本身也是要花钱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运送卡丝娅棺木的飞机就到了，一路被送到了一家纳达家相熟的殡仪馆进行最后的处理准备。殡仪馆的老板是曾经受过纳达家恩惠的夫妻俩，很是上心。妻子接过沃伊塔提前为卡丝娅准备好的那套套裙后，主动提出要给她再配一顶假发。和老板娘交谈时，沃伊塔故意挪开了眼神，不去看棺木中的卡丝娅，虽然她活到现在见过无数的死人，但此刻却突然失去了面对死亡的勇气。

“老爷他会在下午过来，这事得加紧，就要下雪了。”

出了殡仪馆的门，米哈伊尔递了一支烟给沃伊塔，小声和她说了一下后面的安排，他所谓的事情既指卡丝娅的后事，又指除掉拉比莱尔一家的事情。

“这个季节还会下雪吗？”

亚辛生长在米茹斯最南边的兰茵，打骨子里认为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不说春暖花开，怎么也不应该是下雪的季节。

“就是这个季节雪才会更大，南边的暖风一来，被本地的冷空气一激，有些时候下一个星期都停不下来。”

米哈伊尔现在已经把亚辛当做家族的死士来看了，所以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也递了一支烟给他，然后顺便给他解释了一下下雪的事情。

亚辛则自顾自地想起这几年气候都偏暖，靠南边的兰茵一直都没有下过像样的雪，他的大女儿之前一直许愿说要去看真正的雪是什么样子的，只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沃伊塔那边则终于下定了决心，等去拉比莱尔家办完地契的手续，就和亚辛讲之后的安排，无论如何，北方航线她一定要拿到。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时间也没人说话大家都自顾自地吸着烟，几片小小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来，落到了他们面前的地上，缓缓地化成了水，渗入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