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情人眼里头出西施，妫桑也是见惯了美丽姿容的人，玄清在她见过的人里头，只能算得上是中上，可此刻的妫桑却如同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虽说这会儿的玄清不过是一个鬼魂，面容还有些模糊，身上散发着冷意，可妫桑瞧着那便是顶个儿的好的。冷冰冰的样子落在妫桑眼里就是成熟稳重，敢于忤逆她的模样，也与旁的奴才不同。

最初知道自己可能喜欢上了一个奴才的时候，妫桑心里是极不愿去承认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看上了一个地位低贱的奴才。

只不过，现在的妫桑看开了。

在性命面前，权势算什么地位算什么？更何况，性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她眼睁睁的瞧着玄清虚弱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疼痛难忍，难以想象若是玄清魂飞魄散，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愿意舍弃自己性命来保护她的叫她欢喜和信任的人，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变得和三净一个模样了。

妫桑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上午坐了好几个时辰的马车，虚弱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说着说着就要往下倒。

玄清正处于心潮翻涌之时，却见妫桑突然倒了下来，像之前那样条件反射般的抬手就要扶，想起自己身上的黑雾可能会伤害到妫桑，又想要撤回来，只是，看见妫桑笔直倒下去的模样，玄清忍不住还是伸手将人接住，与此同时，将身上的黑雾尽力收回。

玄清手慢慢收紧，将妫桑打横抱了起来，加重力气，拥在怀中，低头看着那张不再容光焕发的脸，面色不停变化。

妫桑向来聪明，玄清不敢相信妫桑刚才所说的话都是发自真心，可却有希望妫桑说的都是真的。

他喜欢了一个无情的殿下那么多年，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一次一次的感受到真心被踩在地上糟践的感觉。

那么……

不管妫桑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若真的不能复生你，我便也跟着你去死”，这句话，他想让它兑现。

就当是，唯一自私的一次好了。

下地狱，也一起去吧，我的……殿下！

玄清突然勾起了一抹笑，像是如释重负般的，又带着一丝狰狞，他紧紧的抱着妫桑，片刻也不想放手。

——

妫桑没有想到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本不该出现在公主府的人。

“阿弥陀佛，长公主殿下，你醒了。”

妫桑看见三净的时候，反应过来之后，目光在屋内扫了几圈，并没有看见玄清。

“你怎么会在这里？别的人呢？”

“公主突然晕厥，您的属下认为府内有妖邪作祟，找小僧为长公主殿下做法，小僧遂以做法为由，让其他人下去。”

妫桑皱着眉，“你可看见什么？”

“长公主殿下说的是那生魂？”三净淡淡一笑，开口问道。

妫桑听到三净的话，顿时目光一厉，看向三净：“你伤了他？”

三净合了合眼，低头，“公主的劫，小僧不可插手。”

三净低头合眼的那一刹那，妫桑瞧见了三净头上，新的一颗也是唯一的一颗戒疤……

妫桑大抵能够猜的出来三净口中所说的她的劫难便是这次的禁术之劫，也通过三净的话语得知玄清并没有事，妫桑松了一口气，便把注意力放在了三净头颅上的那颗新的戒疤上。

“戒疤是怎么回事？”

“佛门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贪、不嗔、不痴。”

“你犯了哪一条？”

“贪。”三净淡淡的说道。

妫桑一愣，怎么看眼前这和尚也不像是个贪婪的人。

“你唬我？”妫桑皱眉。

三净浅笑着摇了摇头，“不贪，谓不贪着情欲尘境，即是止贪之善。既不贪欲。当行清净梵行之善也。”

“今燃此戒疤，意以断我执。佛祖座下无六根不净者。”

三净的目光通透，似乎对佛的感悟又深了一层，境界比起上一次来时更高了。

可妫桑总觉得这样的三净极其可悲。

其实也不过是没有选择罢了。

不贪着情欲尘境，忘记心中所爱，忘记过往尘世，一心、一生只为大道，只为大善，只谓大爱，这样的人是伟大，可也可怜。

若没了七情六欲，六根清静得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孩一样，那么又为何降生到这世上？不受爱别离贪痴嗔的苦，漫漫人生还有何意义？

妫桑一面佩服着三净，一面为三净郁郁。

“不说这个，几日不见，公主身体被阴气侵蚀严重，若接着这么下去，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三净给公主殿下的佛珠公主殿下看来是不会用了，小僧只得暂时做法压制住阴魂之气，若要彻底出去，须得此生魂消散。”三净道。

“本宫知道，此事不要外传。”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逞口舌之快。”

“这次的事情谢过了。”妫桑吐口气，道。

“能看到长公主殿下与皇上冰释前嫌，便是最好的报答。”三净似乎早已知道妫桑与妫籍握手言和的事情，浅笑着，“于大夏国百姓都是一件益事。”

妫桑自动忽略了后半句，看着僧人带着笑意的清浅淡然的模样，唇动了动，却还是把心里的话压了下去。

三净心里应该还是有母后的吧？曾经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最后却……三净愿意来帮她，也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吧？

“长公主殿下若还有吩咐，便叫人去宝华寺找贫僧。贫僧这几日会在宝华寺讲经。”

“谢过。本宫会叫人送些银钱加修寺庙，多进香火，多赠经书。”

妫桑没像是赏赐别的下人那样，直接赏银子，那是动了番心思，果然，三净并未拒绝，笑着道了声“阿弥陀佛”，谢过之后，转身离去。

三净一离开，妫桑立刻整了整衣服下了床榻，门口刚要进来的下人又被妫桑挥手退了下去。

三净来了一趟，一觉醒来后妫桑确实觉得有了些精神，急切的唤起了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