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呢？”

“半年后的一天夜里，我爸很晚才回家，直接去了卧室，跟妈妈低声说了一会儿话，就传出了压抑的哭声。我走了过去，站在门外喊他们。妈妈走了出来，她擦一把眼泪，跟我说，红珠，你姐没了。”

“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我大声问她是怎么回事，妈妈轻描淡写地说，她得了急症，死在了急诊室里。”

说到这儿，逄红珠的泪水夺眶而下。

“后来知道真实的死因了吗？”

“难产引起的血崩。”

“孩子呢？”

“孩子没事，保住了。”

高志远心头越发沉闷，岔开话题说：“算了，这酒不喝了，头发晕，再喝肯定会放倒。”

逄红珠没搭理他，自斟自饮起来，一连喝了三杯。

“你可真能喝。”

“不就一点辣水嘛。”

高志远打心眼里佩服逄红珠的酒量，可这样喝下去，再大的量也扛不住，忙劝阻她说：“喝酒讲究一个情致，这样喝还有什么意义？算了，别折腾了，何苦呢？”

“臭男人，一点情调都没有！”

“是啊，我就是一个没有情调的男人。”

“装，继续装。”

“我装什么了？”

“你们这些熊男人，都他妈一个德性，表面上人模狗样，背后个顶个的是大尾巴狼！”

“逄大书记，你错了，我高志远可不是什么大尾巴狼，而是个唯唯诺诺的孙子。”

逄红珠白了高志远一眼，冷脸问他：“你刚才称呼我啥？”

“逄书记呀。”

“你小子，再跟我打官腔试试，非咬死你不可！”逄红珠真就张大了嘴巴，朝着高志远做了一个啃咬的姿势。

高志远被逗笑了，问她：“那你说，我该怎么称呼你？”

“小逄？红珠？要么就喊我珠珠吧，不妥……不妥，听着起鸡皮疙瘩，干脆直接喊我红珠妹子得了。”逄红珠脸上绽放出了一丝调皮的笑容。

高志远摇了摇头，说：“我可喊不出口。”

“为什么喊不出口？”

“太肉麻了。”

“肉麻点也好，有那么一点点初恋的感觉！”

逄红珠的嗓音太高，把高志远吓了一跳，贼兮兮朝四周望了一圈，果然有不少吃货朝这边看着。

“怕了是不是？”逄红珠又恢复了理性。

高志远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把逄红珠的餐碟往她跟前推了推，说:“快吃点东西吧，老空着肚子喝酒，会伤身体的。”

逄红珠立马又变成了个乖巧的孩子，拿起刀叉，胡乱吃了一通。

吃了一会儿，她又停了下来，接着姐姐的话题说了起来。

她说：“我对姐姐的死一直抱有怀疑，隐约觉得她死得蹊跷。”

“你觉得她是死于非命？”

“这个不好定论，但总觉着背后有鬼，我无数次地追问过爸妈，还大呼小叫地逼迫他们把姐姐的骨灰弄回来。可看到两个老人痛不欲生的样子，我也跟着心如刀绞。”

“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还能怎么样？”

“总该知道她埋在哪儿吧。”

“没有，至今都不知道。”

“就没想办法找一找？”

“音信杳无，去哪儿找？所以我才一气之下去了新疆。”

“你呀，那不等于往父母伤口上撒盐吗？他们失去了大女儿，你又一走了之。”

逄红珠叹息道：“是啊，的确是残忍了点儿。可胸口憋着一口气，谁也说服不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想不到，我走后的第二年，我爸就没了。”

“怎么就没了呢？”

“没病没灾，抑郁致死。他时候没几年，我妈也无疾而终了。说来也奇怪，我心里面忽然轻松起来，像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似的。”

高志远听到这里，心里涌起了一阵酸楚。

唉！

世事难料啊！

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因为一桩简单的经济案件，便彻底给毁掉了。

“高志远，你呢，过得还好吧？”

“就那样呗。”

“那样是哪样？”

“清汤寡水、无滋无味，混日子呗。”

“我问的是家庭。”

“还行吧。”

“你老婆对你好吗？”

“还行吧，算得上是一般以上。”

“熊男人，真会装！”

“我怎么就装了？”

“你脸上写着呀，写得清清楚楚。”

“我脸上写啥了？”

“你过得并不幸福！”

“我脸上写着吗？写啥了？”高志远下意识地摸了摸了脸颊，说，“真的，没有多么不幸福，还算凑合吧。”

逄红珠咬了咬艳红的嘴唇，玉白的牙齿深嵌到了嫣红的嘴唇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像你这样的好男人，她不该对你不好。”

高志远一脸苦笑，说：“红珠妹子，你在打我的吧？就我这副尊容，还算得上好男人？”

“在我心目中，一直都觉着你与众不同，是个千里挑一的好男人。”

“你看走眼了，要么就是把我神化了。还是说说你吧，这么多年了，你背负着那么多的伤痛，过得还怎么样？”

逄红珠摇了摇头，说：“算了，不说了……不说了，今晚说得够多了，好像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后悔了？”

“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是累了，想休息。”

“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嗯，走吧。”

两个人起身，一起朝楼下走去。

到了一楼大厅，逄红珠直接走向了吧台。

高志远知道她去买单了，也没阻拦，等逄红珠买完单，一起走出了西餐厅。

走出大门后，高志远问她：“你住哪一家宾馆？”

逄红珠一瞪眼，问他：“你问这个干嘛？”

高志远想到她可能是误解了自己，忙解释说：“我连你住哪儿都不知道，怎么送你回去呢？”

逄红珠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太远，不想回去了，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那睡哪儿？”

“去你家行不行呀？”

高志远心里一阵潮热，笑着说：“你别逗了，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怎么，你怕了？”

“不……不，我是怕影响你。”高志远脸上有了窘迫之色。

逄红珠在高志远的后背上用力擂了一掌，说：“瞧你那个熊样子吧，你以为我就那么没水准啊？”

“没有……没有，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说的是真心话，走吧，去你家。”

“你还来真的了？”

“是啊！”

“你敢吗？”

“我怕啥？”

高志远望着逄红珠一张娇若桃花的脸，心里飞起了五彩缤纷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