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进这个租客聚居的大杂院，陈小薇发现似有若无的院门就没锁过。刚搬来时她担心自己和孩子们的人身安危，刻意询问房东老马时，他信誓旦旦的表示院门肯定每晚上锁的。此后她细心的观察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院门几乎没锁过。不过好在院子里也没有搁置她什么值钱的东西，顶多就是晾晒的几件衣裳，有时候晾干了就被她收进来了。房东言而无信有意哄骗，小薇也就不认真追究了。院子里的租客也都无人追究，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默认了不关院门这个事实。反正对大家的日常生活也没造成多大的妨害，没有报失盗的，也就没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

但是陈小薇第一次晚归的这天夜里，她的出租屋里却意外偏巧的进了盗贼。仿佛是小偷对他们的生活，尤其是对小薇的行踪窥探许久，瞅准她半夜没回家才见机下手的。她庆幸自己在小偷进门之前就回家了，否则只有俩孩子熟睡在家，后果不堪设想！家里的财物被盗倒是小事，反正居家过日子的东西也算不上什么财物，丢了也就丢了。问题是处于青春期含苞未放的少女琪琪，他会将她怎么样啊！她难以想象。还有她的宝贝儿子，虽说不至于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侵害，但让那么幼小的孩子受到惊吓，精神上也是重创，也让人心疼啊！陈小薇想想就心有余悸。她又进一步联想到，如果阳阳一旦真的发生不测，大约高天也定不会和她善罢甘休吧！现在看来这孩子不止是她的命根子，如果朱天喜所言不虚，作为男人他已将阳阳视作家庭的命脉所系啊！

当晚在王家巷口与高天分别后，陈小薇喝醉酒似的兴奋地酡红着脸，双脚轻飘飘地一路回到家时，姐弟俩已经懂事地煮饭热菜吃过晚饭，自己烧水洗浴完毕，上床睡熟了。小薇蹑手蹑脚进了厨房门，先开灯在靠墙的餐桌上看看，饭菜都被孩子们吃的差不多了；她浮着心满意足的微笑走进卧室再看看，姐弟俩并排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侧耳静听，她似乎能听到轻微均匀的鼾声。

知道在她远赴东区的家里谈房租的这一整天里，孩子们把自己照顾的很好，陈小薇放心释虑地微笑了，于是赶紧打开热水器冲洗身体就寝。

按照通常的惯例，当晚琪琪睡在靠近书桌的床外侧，小薇睡在她的身旁，母女俩各盖各的被子。这是她被迫尊重女儿的睡眠习惯，因为琪琪不喜欢和他人睡一个被窝，嫌拥挤着不舒服。而阳阳单独睡在靠窗的小床，虽然他的床狭窄，却和母女俩的双人床连成一片。租来的房子卧室空间有限，小薇设计了很多次，只能像这样的摆设家具，讲究不了那么多的生活体统！她在姐弟俩中间的空床上很快就幸福地睡着了。因气血亏虚，她总是凌晨两三点钟就自然苏醒一次，这时她会慢腾腾的起床去趟卫生间，回来就躺在床上再难入眠。一直辗转到四点钟左右才又困倦疲惫地睡过去。

但或许是太兴奋的缘故吧！这晚她准时醒来后，竟然丝毫不想动弹，懒得去卫生间，她睁着眼睛躺在光线幽暗的房间里，静静地回想着近来与高天的情感过往，依然觉得白天与他灵魂肉体的重新结合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就在这时，也许在她醒来不足一分钟的时间里，她仿佛听到卧室通往厨房那扇木门的吱呀响声。专注学习而不拘生活小节的琪琪，有时候睡前会忘记关掉那扇门，而为了换气敞开的厨房窗户正对着它，有时习习的夜风就会将它吹拂的发出轻微的吱呀响声。这是很平常的事。如果陈小薇的精神尚好，她还会在大家都上床后，又踮着脚跑去刻意的关上那扇门，一边嘀咕女儿的记性真差！因为她怕寒凉的夜风会侵袭了孩子们的身体。但是今晚琪琪比她睡得早，她最后一个洗涑完毕上床睡觉之前，明明关上了那扇门的，她清楚的记得。于是听到轻微自然的几乎不易察觉的吱呀响声时，慵懒的平躺在被窝里的她，不由自主地向那扇门投去诧异地一瞥。

房门被慢慢地打开了一道缝隙，黑暗中一点萤火虫似的豆绿亮光晃悠闪烁着，似乎是人手里握着的一盏特制手电筒或手机的亮光。陈小薇本能的好奇着随口问道：“谁啊？”不惊不诧的寻常语气，就像大白天询问一个前来敲门打扰的陌生人。

知道家里有人醒着不便下手，那人立刻轻轻地关上房门转身，蹑手蹑脚地打开厚重的厨房防盗门，走到院子里，然后顺着陈小薇出租屋的墙根一直走出院子来，从阳阳熟睡着的窗户底下步履响亮清晰地踏过，轻快沉稳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巷子里。在小偷打开厨房门走出去的那一瞬间，小薇极欲跃身而起，打开卧室门来看看到底是谁。那时只要她的身手够敏捷，是完全可以看清的。但是深夜的空气依然寒冷，她实在懒得动弹，实在不愿抢着时机去揭开小偷的真面目，也许是她的好奇心还不够强烈吧！心想人家知难而退啥也没干，秋毫无犯地想要撤离，那就让他走吧！于是任由小偷迅速的逃离，神秘的消失了。她在床上静躺了一会，听到悠长的巷子里响起熟睡人的咳嗽声，慢慢地又睡着了。

第15章 家里进了小偷

第二天对孩子们讲起昨晚的惊险故事时，小薇以为他们会跟她一样感到后怕，会神情紧张地问这问那。但是很意外的，琪琪居然像听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电视剧情节一样，只淡漠地笑了笑，就背起书包上学去了。阳阳还是懵懂无知的孩子，完全不知道恐惧害怕地回应她说：“哦，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啊！”

上午她到陶家巷附近菜场买菜时，跟朱天喜谈论起这件有惊无险的可怕事，她惊诧地说：“哎呀，以后你可要把房门关紧了，最好把防盗栓打上——防盗门都有防盗栓的，你知不知道？”

陈小薇说：“厨房的防盗门，我以为只要撞上就可以了，一直也没小偷进来啊！”

“这就是以防万一啰！”天喜声音低沉地警诫她，“你看看，你和两个孩子睡在家里，深更半夜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幸亏你那时候正好醒啦！如果你像我睡眠质量这么好，每天下半夜都睡得跟头死猪一样，人家把你俩孩子祸害了，你都不知道！哎呀，我真替你冒冷汗！”

“是啊！”小薇心有余悸地说，又困惑地蹙起眉头：“你说那个人会是谁呢？好像对我们家很熟悉似的，厨房里乱七八糟地摆满了东西，又是黑灯瞎火的，他一进一出，居然没有碰出任何响声，就像在他自己家里一样！你说奇怪吗？换作是我，不开灯的情况下跑去厨房，也难免磕磕碰碰的。”

朱天喜也狐疑地笑道：“你觉得会是谁呢？你自己运用排除法，好好排查一下吧！”

但是陈小薇暗自思虑了很久，也很难最终确定怀疑目标。她只期望那个小偷再也不来了，当然如果对方真的聪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吧！看到房东时，她很想把这惊心动魄地的故事讲给他听，但是望了望他淡漠悠远的神气，想一想和他越益僵冷的相处关系，她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除了朱天喜，她再没对家外的第二个人提起这件事，即便当天下午高天打电话来，关切地询问她和孩子们是否安好，她对他也只字未提。她怕受到惊吓的高天情急之下跑来家里探视，甚至要求她搬家，或者与冷漠的房东交涉，那么她的麻烦就来了。反正现在什么损失也没有，琪琪不久就要高考，考完他们就回东城区自己家，就暂时隐忍着，以后生活谨慎些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新学期幼儿园大班的负责老师张小燕对阳阳的态度如故，亲切关怀，呵护备至，表面看来与其他小朋友并无异样。看来陈小薇要求退学的风波并未影响到他的正常学习，欣慰歉疚之余，她对张老师凭添了几分钦佩之情。她自觉无论心情多么恶劣，也不该毫无礼貌地事先都不通知幼儿园一声，就暗自决定不让阳阳去上学了，到了既定的报名开学日期若无其事地待在家里，等着诧异的张老师打电话来询问究竟，她怎么能如此素质低下呢？！

放学时从老师的手里接过阳阳红活圆实的小手，陈小薇转身微笑道：“谢谢您，张老师！他今天的表现怎么样？很乖吧？”

张小燕浮上由衷的微笑说：“阳阳一向很乖的，您放心吧！带他很省事的，我们几个老师都喜欢他。”

感激的对张小燕挥手道别，小薇慈爱地摸摸孩子圆乎乎的脑袋，替他拿起书包向幼儿园门外的内环道走去。

门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正是家长们接孩子回家的高峰时段。潮水般从幼儿园里奔涌而出的孩子们，让那些身躯庞大的私家车一时难以转还，举步维艰。陈小薇母子夹杂在人潮里随波逐流般地行进着，在幼儿园拐角处的一棵高大茂盛的香樟树下碰到了高天。他刚从自己的宝马车里跳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把买给阳阳的玩具步枪。

满脸洋溢着慈父的笑容，他笑眯眯地把玩具递给阳阳说：“喜欢吗？拿去玩吧！”

阳阳扭过头来探询地望着陈小薇，一副喜不自胜欲罢不能的神情。小薇赞许地微笑说：“快说谢谢吧！”

“谢谢高伯伯！”阳阳昂首大声说，喜滋滋地接过玩具手枪来摆弄，自顾自地玩耍起来。

虽然孩子对他的称呼是他们约定俗成的，但听到阳阳亲切自然的叫他伯伯时，不知为何，高天的心里仍然有点不是滋味。陈小薇由他渐渐收敛的微笑觉察出来，为了岔开他的悲伤情绪，她惊讶地说：

“我没告诉你阳阳还在这里上学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居然还找来了。”

高天瞥了她一眼，淡定的说：“我也不敢确定，只是过来碰碰运气。”

“呵呵，碰运气还特地买了玩具来？”陈小薇笑了笑说：“这时你怎么还有空来呢？我以为你应该回家等饭吃呢！”

高天有些惆怅地蹙着眉头说：“哪有那么悠闲的时光啊！还回家等饭吃！不过再忙，我也想过来看看你们。”伸手揽她的腰说：“我们到车里坐会儿吧！”

陈小薇温驯地姗姗向他的汽车走去，高天在她的身后一猫腰，将阳阳抱起来也坐进车里去。让孩子在后座上专心致志地摆弄着心爱的玩具，他们在驾驶室里亲热地握手交谈。

第15章 家里进了小偷

“让孩子回到这里继续上学是对的，你总算没有意气用事！”他宽慰地说，“无论如何也应该让他顺利地完成学业，然后继续读小学一年级。”

“还有几个月，本学期就结束了，我也不想折腾了！”小薇疲乏地微笑说，“高考完了，就要给他联系区域对口的小学呢！到时候我们回到东区的家里，又要填报高考志愿，又要四处找学校，真有得忙了！我记得当年琪琪转学到江州来读小学，也是你帮忙找的熟人吧！”

“你还记得这事？”高天惊奇道。“当然这回阳阳读书，也还是我来出面解决吧！你别管了，就在家里陪孩子吧！”

小薇温柔地点头不语，将秀发拂肩的头倚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伸手不自觉的抚摸着她的头脸和脖颈，高天享受着静谧的与情人和亲人相处的美好时光，忽然说：“你别回家做饭了，我们一起到外面吃饭吧！”

这个提议令小薇吃惊，她错愕道：“现在吗？可是我答应了琪琪回家做饭的，等下她放学了该怎么办呢？”

“打电话要她点外卖吧！或者自己在校门口解决。”高天驾轻就熟地说，“我们婷婷读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她都不回家吃饭，说来不及上课！”

“经常吃外卖，对身体健康不利。”小薇温和的下了定论。

“我知道，但是偶尔吃一次无妨。”高天劝解道。“琪琪就吃这一次好吧？也许她还不吃外卖，自己想办法解决呢！”

“可是她没带手机啊，学校禁止学生上课带手机。”陈小薇为难的蹙起眉头，“给她老师打电话的话，我又不知道下午她上什么课，我只有她班主任老师的手机号。班主任曹老师一天到晚挺忙的，为这点事麻烦他带话给琪琪，我怕他老人家会不高兴呢！”

“你真是愁死我了！”高天紧紧地蹙起眉头，满脸愁云惨雾。

“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再吃饭啊！”小薇温柔地微笑说，伸出小手来摸摸他的脸庞。“或者你还有什么话，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在这里说吧！不必等到吃饭的时候。”

“也没有什么。”高天扬了扬眉毛说，“我就是想跟你们娘俩多待一会，吃顿饭而已。”

小薇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坐起身来，伸手向后座安静玩耍着的儿子说：“阳阳，我们该回家了，你还有作业没写吧！”

“作业在学校都写完了！”阳阳抬起头来奶声奶气地解释说，“不信你问张老师，我都给她检查过了。”

“是吗？你真棒啊！“高天情不自禁地惊叹，望着儿子眉开眼笑。”你居然把作业都写完了！那可是家庭作业啊！”

受到叹赏的阳阳得意地对他扬起可爱的小脸来说：“我也觉得我很棒，老师每天都夸我！”

高天溺爱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满溢的笑容一时难以定格。身旁的小薇却正色道：“可是你也不能骄傲啊！”

“我知道，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退步！如果我的成绩一直都没有退步，那就是我没有骄傲啊！是不是，高伯伯？”

“是的。”高天微笑点头，不知为什么莫名的忧伤。

觉察到他情绪变化的陈小薇抚慰地捏捏他的手，打开驾驶室厚重的门跳下车来。她纤柔的肩头斜跨着小包，对汽车后座的阳阳伸出双手来：“好了，儿子，咱们回家吧！一会儿姐姐就要放学了，我们要早点回家做饭啊！”

高天恋恋难舍道：“我送你们回去吧！也不远，几分钟的路程。”

“远是不远，但如果碰巧让别人看见，恐怕不好吧！”小薇迟疑道。

她的隐忧不无道理，高天也就不再辩驳和坚持。目送着手牵手亲热说笑着的母子俩渐行渐远，他才发动汽车缓缓地离开幼儿园门口的内环道。

晚饭高天吃得很少，虽然闲适的妻子精心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但他也只夹了几口青菜，喝了半碗藕汤。因为他尽量地把业余时光都宅在家里陪妻子，邹秀梅的心情渐渐好转，一向瘦削略显憔悴的脸孔也变得丰腴润泽了，这都是心头的阴霾散尽，吃的香睡得着的缘故吧！

可是高天的身体和情绪却没有显着的变化，他再没有到楼上书房里独睡过，和妻子同床共枕也是各盖各的被子，少有情绪冲动的时候；清淡饮食，连浓郁的茶水都喝的少了，他说浓茶里的某些成分使人的神经亢奋，夜里睡不好觉。秀梅赞叹他渐渐地越发懂得养生，注重保养身体了！

高天在家里的生活基本和从前一样，只是偶尔食欲不佳，比如今晚吧！当他早早的上床入睡，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妻子温存地在他的身旁躺下来说：

“妈送给我的手镯，你觉得戴着怎么样？”她把白花花的一段手腕伸给他看，黄灿灿的镯子晃悠悠悬挂着。

高天掠一眼道：“挺好！挺适合你的。”又握住手镯，凑近了眯缝着眼睛，仔细辨认着上面精雕细刻的花纹。赞叹着连连说：“还是古老的东西好啊！你说这么精美的制作工艺，那时候科技又不发达，是怎么造出来的呢？我真是服了！”

秀梅愉快满足地拢了拢衣袖，将手镯掩盖起来，然后翻身一勾手就搂住丈夫粗壮的脖子微笑说：“我看你晚上没怎么吃饭，是怎么了？”

高天就势揽住妻子的腰身，将头脸埋进她的肩头，温和地回答说：“哦，没什么胃口。”

“是午饭吃的太油腻了，还没消化吗？”秀梅含笑瞅着他。

“可能吧！”高天与她耳鬓厮磨着，眼前却不自觉的浮现着阳阳的音容笑貌。

“你的身体，我也觉得不能再大鱼大肉的伺候了，不然真得出故障！以后我做菜尽量少放点油吧，都省着点。”

高天忽然松开她的身体，感觉索然无味地平躺在床说：“随你吧！反正你怎么做我怎么吃。”

秀梅侧身面对着他说：“你说这世上的人和事，怎么这样不可思议啊！今天我给我们一个女同学打电话闲聊，才听说她刚离婚了。在我的印象里，她可是打死都不会离婚的那种女人啊！”

“她现在应该也不年轻了吧！怎么这把年纪了，还这样冲动？”

“是啊，我也这么说她。可是她说她再也忍受不了了！”

高天好奇地瞥了妻子一眼说：“对漫长的婚姻生活来说，有什么事情是忍受不了的？家暴吗？还是她老公像我这样好赌？”

“你的好赌算什么？充其量不过就是个人爱好，又不会输的倾家荡产！“秀梅神秘的压低声音，”但她老公却不幸爱上了别人，这个问题可就严重多了！”

她这句话让高天的心里不由打个激灵，怔了怔说：“到我们这个年纪，还谈什么爱不爱的？大不了就是追求一时的新鲜刺激，最终还会回归家庭的，犯得着离婚吗？她也真是糊涂！”

“你倒是说的轻巧！”秀梅笑道，“那女的三天两头到她老公的单位去招摇，搞得同事们都以为她才是现任的合法妻子，我这同学不过是离异的前妻！你说像话吗？谁能咽下这口气？”

“这就是她老公做的不对了。”高天中肯的说，“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社会上行走，凡事都要顾忌自己的名誉和脸面，要有底线！像他这样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真是奇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