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这分布在十方丛林内如同点点星火的村庄在，城里的上面人也不用一趟趟的往这里面跑。

上面的人对于世俗的钱财是真的视为粪土的，彼之粪土我之瑰宝。

小家族的人在接回自己的弟子的同时也知道了这些小山村中囤积着大量的兽骨与毛皮。

所以他们愿意用他们稀缺的一些东西来换取他们多余的一些东西，用御寒的衣物，粮食，稀奇的物件，或者是城内的一些其他东西，来换取他们的兽骨，毛皮。

想法很好，生意也很好。

双方在几年间逐渐接触戒备，关系融洽起来，商队会根据村里的需要调整下一次带来的东西。

其中包括...书本。

家族弟子带着医师推开低矮的屋门进入逼厌的屋子里面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被围住的床上的苏夜。

苏夜着实与他们格格不入。

“就是他了？”

“他叫苏夜？毕方城内没有姓苏的氏族。”

“可能是哪家的孩子走丢了吧，要带他回去吗？”

“先给他看病吧。”

一番不知所云的讨论之后，医师来给苏夜看病。

这里的世界，修士高贵也高贵，卑贱也卑贱。

医师是卑贱的修士，世代服务于氏族，家养的。

低微的资质不值得大力培养，但是重心可嘉，所以他要跟着这名家族的弟子，保护他的安全。

医师将神识覆盖在苏夜身上，逐渐皱起眉头。

“很严重吗？”

医师摇头，又将手搭在苏夜的脉门上，灵力探入，然后面色一红，转头向着无人的方向吐出一口热血。

在这闷住的屋子里面腾腾冒着热气，就像炕边的另一个热炉。

“他已经死了，死了很长时间了。”

医师缓了一口气，说。

村公无法接受。

“你再看看？要死也应该是刚刚死的才对。”

修士tui出一口带血的吐沫，拿出干净白巾擦了擦嘴，道：“你还不相信我吗，也是，你们这些人没有信仰，什么都不信。”

商队的首领打断了修士想要说的话，你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说对人大不敬的话，这是礼貌。

“再看一看。”

修士看了看宛如睡着一般的苏夜，低声在商队首领的耳边说：“少爷，得赶紧走，阴气精纯沉重，不是一个大尸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古尸，有了自己的思想。”

“现在不知道遭了什么状况，是反噬还是封印。等他醒过来，我们怕是一个都走不了。”

少爷没有修炼资质，他感受不到，闻言也是低声问道：“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我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没有一点你说的阴气重的样子。”

“内敛于神而不富于形，外在越是与人相像，就越是恐怖。”

商队首领看着苏夜沉睡的面孔，即使是屋子里面光线昏暗，依旧能够看出是一个英俊的少年，怎么看也是一个人。

与想象中的恶尸相差太多。

“犹豫，就会败北。”

睡着的苏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医师面色大变。

然后苏夜就不再声息。

“他刚才说什么？”

“犹豫就会败北？听起来很像是书本中的武林高手才说的话。”、

“他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

“会说梦话说明不是死人啊，医师再给看一看。”

商队首领选择相信自己人，拉着医师走出了屋子。

本来会在村子里面待到正午的商队交换了货物就匆匆的走了，顺便带走了猎户的孩子。

猎户看着商队慢慢的离开，拿着过冬的粮食慢慢的走回屋子。

婆娘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窝在炕头。

屋子里面光线暗淡看不清她的面孔。

“走了？”

“走了。”

“走了就好，我这两天左眼皮子一直在跳，孩子不在身边倒是还觉得安稳一点。”

猎户听到了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闷闷回一句：“神叨。”

苏夜是在第二天醒过来的，老头早就起了，最近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老头今天没去看他那宝贝田地，蹲在炕头直楞楞的看着苏夜。

苏夜睁开眼睛之后村公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直楞楞且无神的眼睛逐渐恢复神采。

“醒了？”

苏夜捂着后脑袋，“嗯。”

然后就没有了声息。

村公突然就笑了，“你不是一般人啊，昨天的医师说你早该死了，你那时候竟然还能说话吓他。”

苏夜说：“是吗，不记得了，可能是在做梦吧。”

村公也不追问，说：“你醒了就好，可惜昨天想让商队带着你去城里找你的父母，商队说什么也不接，非要说你死了，没有办法，就只能是村中几个小子去了，留你自己在这里。”

苏夜说：“去就去吧，反正我与他们也不认识，多一个少一个。”

“像你这个年纪的人，很少有这么洒脱的。”

“我感觉还是你洒脱。”

村公笑呵呵的摇摇头，慢悠悠的扶着墙站起来，穿上袍子出门了。

苏夜依靠在船头看着黑洞洞的屋顶发呆。

我是.....苏夜.....

苏夜？

又过了一些时日，鹅毛一般的大雪覆盖下来。

村公陷在屋子中出不去，整个村庄的人都被堵在了屋子里面。

大雪下了七天，费力推开门，已经有半腰深厚。

村公倚靠在屋门前面看着漫漫的白雪。

长舒出一口白气。

转头对苏夜说：“你倒是越来越像一个老年人了。”

“是吗.....”

“除了发呆就是发呆，这样吧，我教你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村公从屋子里面捡起一颗烧火用的木头，大概有半米高，三寸径长。

“我年轻的时候也跟着商队出去过，学得了一手木雕的手艺，只是年岁大了，浪迹多年一无所得，才回到这里来。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手艺有没有落下。”

村公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匕首，木屑纷纷而下。

苏夜不看。

村公自觉无聊，也就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他问苏夜：“我看你倒是真像一个死人了。”

苏夜不答，眼神愣愣的看着屋外的皑皑白雪。

村公叹一口气，想来竟然是一个呆子，说不得是父母故意遗弃在山野之中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正常一点，自己死的时候也能嗑两个头给痛哭上三声。

冬日之中整日阴沉，少有阳光。

村庄也隐没在大山之中。

这天苏夜突然来到了猎户门前。

咚咚咚。

“谁？”

猎户隔着屋门问道，半人高的叠雪，邻居之家不相往来，谁这个时候找上门？

打开门一看，是苏夜。

苏夜面上没有表情，但是眼神却不复之前的痴呆。

“村公凉了。”

“什么？”

卫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苏夜再次复述一遍。

“村公死了。”

一时间五味杂陈，卫四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看到苏夜面无表情的面孔，更是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卫四说：“你等一下。”

回屋子里面穿上了厚厚的衣物就跟着苏夜出来。

“怎么死的？”

走出屋门才发现半人高的雪中已经开辟出了一条道路。

切面整齐。

“今天早上醒来就死了。尸体冰凉。”

卫四叹气，说：“也不知道村公叫什么，就没有留下个话吗.....”

苏夜说：“他叫卫夫。”

苏夜说话语气丝毫没有波动，猎户心里埋怨苏夜怎么也不为老村公难过，自己却是难过起来。

小山村与世隔绝以打猎为生，免不得就见惯了生死。

卫四伤感一下也就收回了情绪，“能在这种地方活到老死，村公这也算是喜丧。”

苏夜点头。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村公的屋子。

老村公的身子依旧缩在被褥里面，面容因为死亡时候的血液猛然收缩显得有些狰狞。

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安详之人。

卫四手掌覆盖上老村公的面孔，将他狰狞的面孔逐渐抚平。

问苏夜：“老村公生前说是要葬在哪里了吗？”

“葬在他的那两亩田地中。”

卫四说：“村公看来早就有了预感。”

苏夜说：“五十而知天命。”

雪早就停歇，只是不见融化的迹象。

猎户从村子里面叫出几个汉子，都是打猎的汉子，几人费力的从村子外面砍了几颗宽大的树干，做了一个简陋的棺材。

按照老村公的意思埋在了他冬天里面一直念叨的两亩山地。

“那你接下来是跟我一起去打猎，还是照看村公这两亩田地，顺便也当一个村公？”

村公不是村长，村公是村里孤僻终老的老人的敬称。

但凡是有人嫁娶，村公都要去观礼，说上两句祝福。

好像这种先天孤僻的人的祝福有什么特殊的效果。

苏夜摇摇头，转身离开，身影慢慢消失在满山白雪中。

小山村的外面一直有雪狼徘徊不去。

冬天万物歇息，独有雪狼活跃，雪狼也是要吃饭的。

所以冬天的小山村也是防备着雪狼的进攻，没有什么事情，一般不出村庄的范围。

狼群也是对于布满荆棘的山村秋毫无犯，去捕杀一些雪地下面的小物。

只是今年的小物似乎是有些少。

在苏夜离开了小山村之后，雪狼之中领头的一匹狼突然警觉的抬起头。

四处嗅了嗅。

在发现了什么之后发出一声长嚎。

一块一块的雪地开始蠕动，留下一片片的印记。

一双双猩红的双眼从雪地中抬起，漫山遍野。

猎人回到屋子，婆娘还没有起床，躺在被窝中问：“出了什么事情？”

“村公死了。”

婆娘说：“村公一大把年纪，也就这几年了，怎么办的？”

“把村公葬在他开辟的两亩山地中，村公的干儿子给嗑两个头，也就过了。”

婆娘说，“还好认了一个干儿子，不然人连死了都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