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年暑期，省城市面上出现了第一家999寻呼台，BB机走进了众人的视野。一时间风起云涌，寻呼台成了衙门口，托关系的走后门的挤破了门槛打破了头。

把玩着大勇送过的BB机,袁城真的有些爱不释手，一个比火柴盒大不多少的玩应居然花了三千多大洋，也令人咂舌不已。

年底BB机价格略也下调，袁城一咬牙托人买了五台，除了给菲菲的，袁城还给剑锋、晁博、付彩婷，二姐程丽媛各配了一台， 丽媛面临分配，有了BB机也能方便不少。

别人还好说，晁博拿到BB机后，仿佛当年回中操场那一幕的重现，立刻成了体院的风云人物，一时间情书如潮，这小子差点把袁城供了起来。

八九年初，剑锋带着那个女孩找到袁城，两人经验不足，女孩怀了近四个来月的身孕，直到肚子起来了才发觉，最后找到貂婵帮着做了引产。跟着店里的隋丽又请了一个月的假，前不久她谈了一个对象，是商贸的楼层主管，这男人也挺厉害，没几次就把她给种上了，隋丽这次请假也是为了去做人流。

两人的事情刚告消停，开学前，彩婷来了，手拿着一张医院的B超报告，上面写的*前后位置，宫体大小等等袁城都没有注意，唯有“宫内查见一孕囊约 XX cm，囊内胚芽约 Xcm，（有原始心管搏动，宫内查见一泡状暗区约修X cm）； 肌壁回声均匀，未见确切占位”，让袁城头嗡的大了，心说坏了，不会这么倒霉吧，以她的性格只要一嚷嚷起来，自己这人算是丢尽了，更别说再去见菲菲。

“彩婷，你这是？”，袁城如愁云压顶。

“你要当爹了呗，高兴不”，付彩婷像似没事人一般瞟着袁城。

“每次你不都说是安全期吗，咋还能....”。

话没往下再说，自己要不和她荒唐，哪来今日，哑巴吃黄连也得往肚里咽了。

“袁城啊，你是不是怕我粘上你，亏我一直看好你，以为你是个有当担的爷们，没想你他妈的真让我失望”，付彩婷露着两分蔑视点着袁城。

如果此刻有面镜子，袁城想自己的脸肯定是又黑又红，黑的是愁，红的是亏。“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些太突然了，要不把孩子留下来....”，解释多余，袁城试探着付彩婷的态度。

“你可拉倒吧，你想养，我还不想当妈呢，放心吧，我说过不会给你带来负担的，这事我自己会解决，不过做流产得有家人签字，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直到如今袁城仍然会想起她，这个从来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增添任何烦恼的女孩，也是为了此事袁城至今仍无法原谅当初自己做的不够男人，只因那时的感情全在了菲菲身上。

彩婷做了人流，没有逃过她在202当医生的妈妈眼睛，无奈之下把袁城供了出来。咬咬牙硬着头皮，袁城备了一份厚礼去了她家。

彩婷家已经搬出了红星后面的军队大院，她爸爸转业后被分配到了市财政局，虽按处级待遇，却是个闲职，本来可花几万块打点关系能谋个实职，军人的秉性让耿直的彩婷爸爸不愿也不屑这么做。一天到在单位最多是点个卯而已，大多时候是在家中养养花练练书法，基本过起了退休生活。

彩婷家的客厅墙上挂着一幅没有装裱的书法‘天道酬勤’，落款篆字名戳看不清楚。一般朋友送的字画都是装裱好的，这幅书法不用问一定是出自彩婷爸爸的手笔。投其所好，放下礼物袁城就对这幅书法大加赞赏，“这中直能力透三分，行锋更如流水一般，张弛有度，提勾更有右军风范，好字，好字！”。

在一些文章中看过一些对书法的评论，加之本身也多少喜欢一点，不管对与不对的诌了起来。

马屁一拍，本来还满脸铁青的彩婷爸爸，眉头一扬，“呦，小子对书法还有研究？”。

“我父亲以前是当兵的，没事他也喜欢写写，在他督促下我也练过，不过”，袁城装作挠腮不好意思道，“不过我这两下子可拿不出手了”。

“现在能喜欢这些老玩意的年轻人可不多了，来来，小伙子快坐下”，当兵的性格直，脾气犟，不过好哄，两句马屁彩婷爸爸便被摆平了，袁城不由暗自得意。

“小伙子，知道这幅字的意思吗”。

彩婷父亲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又考问道。

“天之道，勤者酬之，我的理解只要你付出了就能得到回报，叔不知我这意思可对？”，其实在袁城父亲的写字台也压着同样的一幅字，要说这话的意思，打刚会走路时就已经知道了，袁城又暗自得意了一把。

“照理说，你这解释没错，可现在的天道就难说喽....”。

“又来了，又来了”，一旁彩婷的妈妈打住了话头。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这位却是越看越是眉头不展，而袁城尽管表现的中规中矩，谈吐也颇为得体，可毕竟让人家的闺女遭受了一次女人之痛，又岂能不心惊肉跳。其实这心惊也是多余了，后来彩婷告诉袁城，她妈见第一面，就感觉自己的女儿一定驾驭不了他，那是在为女儿担忧。

“看着吧，如果不加大监管整治力度，我们会被这些蛀虫毁去根基，到那时我们国将不国”，彩婷父亲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他没有说到最重点的根上（此处省略若干）。父亲对社会的不满也影响到了彩婷身上，时年受学chao影响，彩婷在学校里也成了一个激进份子。

四月，本是桃红柳绿，省城的天空却还在飘雪，在省医学院门口的宣传栏旁，站着一位六十多岁长髯的老者，白白的雪片覆盖了老者的头发眉须，老者却一动不动定睛注视着栏里的一张宣传字报。偶有路过的学生，看着奇怪也停下了脚步，人越聚越多，袁城来找彩婷的时候，连门口的收发室台上都挤满了学生。

老者掸了掸身上的积雪，仰头高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惩治腐败吾辈当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老者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启超先生说过，少年强则国家强，汝辈应为国之栋梁，现今社会，蛀虫横行，腐败孳生，汝辈该如何去做！”，老者叫王文博，是主管教学的副校长，九三学社的成员，在省城颇有些威望。老者脖筋绷的老高，满口古人之风，大有革命先辈舍身成仁的架门，袁城心下不由好笑。

“打到腐败！振兴中华！打倒腐败！振兴中华！”，人群中有人带头喊起了口号。

“驱除鞑虏，还我山河！”，不知谁抽冷子来了一嗓子，本来还挺高昂的学生们全都止住了喊声，“操 你 妈，谁喊的，还驱除鞑虏呢，我看你他妈的就是个鞑虏”，有人狂怒，也有人狂笑，喊错口号的，贼喊捉贼，也跟在那起哄。

省城老人喜欢把一些爱看热闹跟着瞎吵吵的叫做操X起哄 ，就眼前这些人中，没几个在社会上走过，社会对于他们而言基本限于书本上那些东西，人云亦云，大多都只是跟着操X起哄，一个个肩不能负担，手不能提篮的，喊两句就想要来改变一个社会的现状，纯是傻鸟说梦。

这时，一个娇弱的白色身影冲到了前面，“同学们，我们的BJ同学已经在前请愿啦，我们要怎么去做！”。

“请愿，请愿，我们去市政府请愿”，一个尖利的女声就和打了鸡血一般，众人应和着。

这又是哪个傻帽？袁城定睛看去，差点没背过气去。原来喊请愿的正是付彩婷，穿着白色毛大衣的她围了一条白围脖，开始围脖挡在了脸上，怪不得没认出来，这会白皙的小脸通红着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兴奋的。

有人在校务处拿来红旗，没一会一支几百人的游行请愿队伍就形成了。付彩婷个子不高却走在了前头，在她身边是个扛旗的大个子男生，男生满脸春风，未见丝毫激愤之情，身子故意靠着彩婷，还不时的搭讪几句。

袁城从后面跟上，一只手搭在了彩婷的肩上，彩婷先是一惊，见是袁城，嗔怪的白了一眼，大个男生见袁城面带不善很知趣的走了开。袁城故意放缓脚步，拉着彩婷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你是不是有病？”，袁城没好气道。

“早好了”，彩婷以为在说她做过流产的身子，故意挺了挺。不挺还好，把袁城倒给气乐了，“要说你这脑子没被驴踢过，那真是冤枉你了，人家在那起起哄也到罢了，你不是没在社会上呆过，咱这社会根底啥样你不会不知道吧，怎么的就这些人动动嘴皮子，再表现出一副大无畏的爱国情操，就能把这个社会改变了？你啊，还是省省吧，有这功夫还不如和我回去运动运动呢”

“有些事现在一两句的也说不清楚，但这次是我们早就准备好的，等找空我再好好和你唠唠吧”。

付彩婷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啥你们早就准备好了，我靠！敢情我是个外人呗”。

见袁城有些发恼，彩婷又连忙赔笑，“乖啊，养精蓄锐，等我事成了再来陪你运动运动”，说完飞了一个暧昧的眼神，挥了挥小手跑着跟上了队伍。

这丫头鬼精的脑袋又在酝酿什么呢？看着远去的背影，一丝不安惴在了心头。当天省城的晚间新闻，播出了省城各大院校数千名学生在市政府门前请愿的新闻，其中有一个彩婷慷慨陈词的特写镜头，在她旁边还有一个拿着相机的老外，开始的一丝不安又罩上了一层不祥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