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这做祭品的活人从何而来？他也总是有人生养细心呵护着长大的，他也是血肉之躯，如何愿意做祭品献祭，轻易舍了这条命去？！”

胖大婶见花月这般激动，脸上的神情讪讪的，“自然是没人想草菅人命的，不过也是为了河神的保佑庇护，也是为了全洪州所有的百姓，更何况，那人做祭品献祭是自愿的！”

花月只觉荒唐！

……

初九这日，花月叮嘱了曜儿乖乖在家写字，又从外面把大门锁好……她始终是放不下的，虽然她人微言轻不见得能改变什么，但到现场万一有什么机会，也起码能见机行事救一下那个苦命被当做祭品的人。

花月特意打听了，被当做祭品的人又是个女子……

平静的水面，清凌凌的波纹，还能看到浅处的水草，以及水草周围的各种生物……最常见的要数钉螺了。

原本天然景色一观还算美好，现在河边却围满了预备观看祭祀河神活动的人群。

熙熙攘攘，嘈杂声不绝，似乎交头接耳间有在说笑，模样看着轻松极了。

原来，他们真的是来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何死去的！

花月的拳攥紧了几分，捏紧手里的包袱，往中心位置靠拢。

这下花月便更看清了……河岸边上，摆着香案供桌，一个神神叨叨的婆子光嘴唇翕动，不知在快速地默念着什么，便是所谓的作法了。

“嘿！哈！”那神婆忽然双眼圆睁，两手向上摊开，大叫一声，便见她面前的一盏装着糯米的小钵竟然还是沸腾，糯米滚溅，四散飞开。

“河神显灵了！河神显灵了！”顿时，前面一大片能看见此“显灵”情形的人立刻乌泱泱跪倒一片，齐呼着“河神大人庇佑，河神大人庇佑！”

渐渐的，花月周围的人也开始跪下，人人都像着了魔似的，根本无需有人排练安排，便无比整齐地开始高呼着“河神庇佑”“河神显灵”之类的话。

花月暂不想打草惊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敢轻易站出来，毕竟她还需考虑到家中等她的曜儿。

是故，花月也缓缓蹲下来，自然不会去呼喊什么愚昧之词，只是淹没在人群之中，方便她看那个所谓的神婆接下来又如何演戏！

随着一段有节奏的击鼓配巫舞，那神婆披散着的头发纷乱的遮挡着面，又时不时显露出她怪异扭曲的五官，直看得花月头皮发麻。

世人都怕鬼，怕妖，但到底什么是人，什么是妖？

“河神大人呐，请收下子民的供奉，庇佑我们吧！”

“庇佑我们吧！”

神婆每喊一句，情绪异常激昂的众人便跟着高呼一句，终于，那神婆停止了诡异的表演，却是抬手示意一旁……四个上半身赤裸的男子推出一辆木车，车上木架便是祭品——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姑娘。

多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五官还没有张开，最惹眼是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力量的，不经意间就可以感染别人的情绪。

“河神大人呐，甘愿为您献身的祭品已经送来了，您收下吧，饶恕我们的罪责，庇佑我们吧！”

“庇佑我们吧！”

神婆取出一段文稿，似乎写的是祭祀的通灵之词，烧于神明看。

众人皆盯着神婆手中，一同祈祷着河神的饶恕……呵，需要饶恕他们什么？恐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吧！

花月无暇再看那边花里胡哨蒙骗众人的把戏，将视线落在那被绑在木架上的小姑娘，暗暗寻思着该有何种方法帮助小姑娘逃脱这悲苦的宿命……

却见下一秒，守在木车旁的四个赤裸上半身的男子，竟是登上木车，替木架上的小姑娘松了绑。

花月先是一顿，随即内心开始涌上一阵欢喜，是不是人就不用死了……却是欢喜得太早！

花月亲眼所见，那个不超过十二岁的小姑娘欢喜地奔跑向河面，跳上那艘祭品应当搭乘的简陋的木板船。

花月的表情已经完全呆了……因为那个小姑娘脸上的表情不是作假，是笑着，从心底里发出的笑意！

为什么？！

花月心中不禁发问，又听得身边的人议论着：

“听说克死了未婚夫呢！”

“正是因为克死了未婚夫，所以选择一死守节，正好碰上祭祀河神大人的活动，出了高价再让她当一回祭品，人死一次，赚两回名声，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

划算个屁！

花月忍不住回头瞪向身后那个正说话的人。

那人未曾察觉，他身旁的另一人又接着道：“可不是！听说守节赴死，男方那边给了一笔钱，并允诺俩人葬在一块墓穴里；现在当作祭品又得了一笔钱，那姑娘家里可算因祸得福，发大发了！”

还有家人吗？

花月不禁又回头看过去，河边上，果然还站着那个小姑娘的家人……他们都在盯着那个小姑娘看，只是几乎所有人都在笑！

约摸是小姑娘的父母，虽然脸上还带着一丝尴尬，和旁人不宜察觉的愧疚，但确确实实是在笑，再有就是那小姑娘的兄弟姐妹，似乎没弄懂今天这番隆重是何故，只是见众人欢喜，他们也欢喜，听众人夸赞他们的姐姐或妹妹大义，守节值得人敬佩，他们便也替她欢喜，与有荣焉一般！

花月一时头脑有些发懵，周围的嘈杂声也屏蔽了一刻似的，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怔怔地看着站在船板上的那个还同家人挥手的小姑娘……她知道“死”是什么意义吗？

大约是不懂的吧……因为这里的人习惯给一种很直白的事包装上一个很华丽很高大尚的名字，用“昂贵”的称赞包装好应当值得人恐惧的事……且因为这种死法可获益的额外东西——贞节牌坊！

“娘，我要去死了！”

那个小姑娘喊得很大声，花月也听得到……她仿佛在说她要去一个什么好地方，安抚着家人不用担心。

她以为她去的那个地方是人人羡慕的……毕竟只要她死了，她们家就可以得到好多钱，哥哥弟弟能上学，姐姐妹妹能攒一笔丰厚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