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无虞
作者:无山蕲 | 分类:古言 | 字数:60.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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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下)
他收回了秋漱玉的兵权与职位,却并没有动秋云谒和秋珣。虞若知道,这是因为还没有到鸟尽弓藏的那一天。
虞令月倚着床,抚摸着虞若鸦羽般乌黑柔顺的长发,“再过些日子,便是簌簌的生辰了。我还记得你刚出生时的样子,软软的,小小的,远远地朝着我笑,眼睛比葡萄还要黑还要亮。一眨眼,都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
“日子还长呢,马上一眨眼,期期也长大了,那时候小姑姑才有的忙呢。”虞若轻笑着,“小姑姑怕是要把天下的青年才俊都翻出来,给期期觅个如意郎君。”
屋子里暖融融的温度似乎融化了梨中雪的清冷苦涩,使原本微弱的清甜更悠长绵密,虞若的心也像羽毛似的飘飘荡荡落下来,握在这软玉温香中不愿移动。
“簌簌,我始终有些担心,天下局势动荡,原晟朝廷不稳,其实这孩子来得并不是时候。”虞令月面露忧色,纤长的睫毛低垂着,温柔恬静的容颜显得忧郁而脆弱。
虞若握住她的手,笑道:“小姑姑可别这么说,叫期期听见了会伤心的。小姑姑相信我,这孩子一定会平安降生的,而小姑姑也会得偿所愿,和季叔叔平静安宁地度过一生。”
她若有所思,轻声道:“你们又在谋划些什么,对吗?”
虞若将她紧握的手心打开,将那莹白如玉的手指放在自己掌心,抬头对她笑道:“我们不告诉小姑姑,是怕小姑姑忧虑,姑姑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还是不宜思虑太重的。”
“你别多想,我也没有怪你们的意思。”虞令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在这个世界上,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两个人了。而且,我也有自知之明,我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安安静静呆着,不给你们添乱罢了。”
梨中雪过于和暖的清甜气息在屋子里蔓延,温暖又怡人,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虞若趴在虞令月膝头,忽然心神恍惚,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那时候虞令月偶尔趁夜色来看她,小小的她趴在她膝头,心里贪婪地汲取着母亲的温暖。
也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享受了本应该属于秋珣的那一份母爱。
虞若本想等虞令月生下孩子之后再做打算,但是苏颜告诉她那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她有些担心,却不能把这种担忧表露在面上,只能每天白日里陪着虞令月说话解闷,夜里筹谋算计,又忙里偷闲为虞令月研制安胎的药物。
虞令月身子积弊已久,十几年前生产时又没有保养好,落下了病根,根治已经不可能了,虞若只能尽力为她调养着,可便是如此,这胎坐得也不大安稳,季兰庭为此在天下搜寻着各种珍贵药材。
虞若有一次撞见季兰庭拉着虞令月的手,眼角猩红,说着自己不应该如此任性让她承担这种风险,他甚至来找虞若,问有没有什么能无声无息打掉孩子的办法。
季兰庭有多期待这个只属于他们的孩子,虞若当然知道,可是他却愿意为了虞令月放弃,只能说,他真的是爱惨了虞令月。
可是他不懂一个母亲的心,一个母亲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抛弃她的一切,包括生命。所以,她对季兰庭说,如果打掉孩子,对虞令月身体和心理上的伤害会更大。
门被轻轻地敲响了,虞若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容,替虞令月掖了掖被角,“我可是个识相的人,晚些再来看你。”
她说完便理了理衣服站起身来,推开门,季兰庭正端着一碗药站在门口,他大概是不喜欢这苦涩的味道,脸色有些难看,虞若朝他笑道:“良药苦口。”
“月儿最是受不得苦了。”他蹙了蹙眉。
虞若挑眉望向里面依旧静静倚在床上的虞令月,轻笑道:“一个真正的母亲啊,能为了她的孩子受尽这世间所有的苦。”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这个夜晚并不安稳,虞若在半夜被急匆匆的脚步声与梆梆的敲门声弄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立刻披上外套起来,隔着门问道:“出什么事了?”
外面人焦急地答道:“公主殿下不好了,王妃她,她见红了……”
虞若顿时清醒了,一把抓过挂在架子上的衣服匆匆换上,她一慌乱就出错,连带子都系错了,手忙脚乱下总算穿戴整齐,立刻背起药箱往虞令月的房间狂奔而去。
一路上灯火通明,丫鬟小厮来来往往,整个宸王府都处在一种紧张氛围中。
到了虞令月门口,只见门虚掩着,她立刻推门而入。纱幔后,季兰庭正紧张地握着虞令月的手不停地说着什么,而虞令月面色惨白,满头冷汗,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她一把推开季兰庭,搭上虞令月的脉,面色顿时变得严肃而紧张,深呼吸一口气,她头也没抬,只看着虞令月憔悴的脸色,对季兰庭道:“把门窗关严实,所有人都出去,往月中谷修书,请月且歌过来。”
闻言,所有人立刻退了出去,虞若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季兰庭,他脸色黑沉,咬了咬牙也转身出去了。
大结局(下)
虞若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虞令月冰凉的手握住,柔声道:“小姑姑,相信我,我们一定能保护好期期的。”
一排银针摊开,在昏黄的烛灯下发出凛冽的寒光,虞若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抚过,缓缓捻起……
屋子里的灯亮了一夜,季兰庭也在屋外的大雪中等了一夜,直到门缓缓打开了,他才动了动,僵硬地转向门口。
茫茫大雪落了他满身,连眉毛上都结着冰晶,原本苍白的容颜更加纤薄透明,流光溢彩的琉璃瞳此时一片空茫茫的漆黑,映着满世界的雪光,却比那雪还要冰冷而空洞,与尘世疏离。
虞若看着眼前仿若雪雕似的人,低下头叹了口气,“已经没事了,大人和孩子都没事。”
闻言他冰冷空洞的眸子像是突然焕发了生机一样,他抬步就要冲进去,却被虞若拉住了,“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也不怕冻着小姑姑,赶快去洗个澡把自己收拾收拾,别让小姑姑醒来后还要为你担心。”
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雪,立刻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了出去。
虞若见他走远了,强撑着的气才终于松开了,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白燃立刻出现扶住她。虞若半靠在白燃怀里,有气无力道:“没事儿,别担心。”
她苍白的脸色上有不正常的潮红,白燃伸手向她额头探去,果然发烧了,面露焦急之色,虞若却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回房,别让任何人知道。”
现在,她不可以再倒下。
白燃想劝些什么,可见她面色坚决,知道她决定的事情绝不会改变,只好抿了抿唇压下那些担忧,用大氅包裹住虞若打横抱起,飞身回房。
到了房间,他立刻把门窗都关好,没有透进半丝冷风。虞若虚弱地倚靠在床头,闭着眼,抬手给自己把了把脉,喃喃道:“还好,不过是风寒罢了。”
一阵灼热从心口涌来,她顿时弓着身子,猛烈咳嗽了起来,手撑着床不让自己显得过于脆弱,白燃眼底的担忧实在抑制不住了,上前道:“公主,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啊。寿宁公主病了,你担心,可是你病了,也有人会担心的。”
虞若总算止住了咳嗽,已经浑身无力,软绵绵地斜靠在床头,眼睛半睁着,虚弱道:“没事的,我是大夫,我的身体我知道,不过是小毛病罢了。若是小姑姑知道了,反而要自责愧疚。对了,待会儿我写张方子,你交给季兰庭去,让他按着方子来煎药,我累了,就先歇息着了。”
说完,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她的烧夜里已经发了起来,可虞令月危在旦夕,她只能强忍着头晕眼花与恶心难受先救治虞令月,这样撑了一夜,她如今也是强弩之末了。
白燃见状,从书案上拿过笔墨,道:“公主你说吧,我来写。”
等勉力支撑着报完最后一条注意事项,虞若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了,她刚给自己吃了药丸,只需要睡一觉,烧就可以退了。
白燃扶着她帮她躺好,又替她掖好被角,这才拿着方子转身离去,临走前跟侍女嘱咐务必要好生照看着公主。
回来时,虞若依旧在沉睡,雪白的小脸泛着蔷薇般的酡红,越发显得玉色鲜妍,娇美动人。她似乎睡得极不安稳,一直紧紧抿着嘴唇,呼吸声也有些粗重。
白燃俯下身想替她掖好被踢到一边的被子,却被她抓住了手,他挣脱不开,又怕用大劲了吵醒她,只好在床头坐下,任她抓着他的手,紧紧地,像是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陪伴了公主这么久,形影不离,自然知道公主睡觉一直都不大好,常常做噩梦,在虞国的时候还好些,自从到了原晟,梦魇越发严重,简直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世人只道明熙公主享尽万千宠爱,却不知这光鲜华美背后的步履维艰。
从前,他将她当做拯救他出黑暗的一道光,是他毕生崇敬守护的信仰,可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她在他面前越来越真实,展露出的那些恐惧、忧虑、愤怒……让他不由自主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想要悉心去保护去照顾。
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其实只有他是一直陪在她身边,分担着她全部的情绪的。
抓着白燃的手,虞若慢慢变得安静了下来,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如今是安全的了。
互相信任、互相依托、形影不离、风霜与共,他们早就是彼此难以割舍的亲人了。
白燃另一只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哼唱着他从民间听来的歌谣,他几乎没在调子上,可温柔而轻缓的歌声依旧抚慰到了虞若,她慢慢松开了紧抿的嘴唇,蹙着的眉尖也松了开来,睡眼变得沉静而安详。
虞若这一觉直直睡了一天一夜,等她醒来时,正好看见白燃疲惫的睡颜。她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白燃的手,脑袋还枕在他膝盖上,而他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背上,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势。
这个傻子,应该就在这儿坐了这么久吧。
酸涩与温暖一同涌入心间,她缓缓松开手,不曾想白燃向来六识敏锐,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到她醒了,面色正常,眸光澄澈,显然烧已经退了,这才松了口气,起身道:“公主醒了,我这就叫厨房送些膳食来。”
说罢转身就要出门,虞若立刻叫住他,然后朝外唤来一个侍女,“让厨房准备些吃食送来,再要一碗清淡小粥。”
侍女领命而去,虞若朝白燃笑道:“你陪我这么久也辛苦了,一起吃些吧。”
膳食很快端了上来,虞若只拿过那碗清淡小粥慢慢喝着,将珍馐美味都推到白燃面前,“我刚退烧,吃不得油腻的,这些你吃吧。”
白燃知道这些事专门给他准备的,感动于虞若的心细,笑道:“那就谢谢公主了。”
说完他也不再客气,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他也的确是饿了,本就是习武之人食量大些,很快就肴核既尽、杯盘狼藉了。
白燃摸着肚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幸福的饱嗝,见虞若笑着看着他,脸瞬间红了,虞若垂下眸子轻笑了一声,“若我身边人连饭都吃不饱,我才真的丢人。”
他仍有些不好意思,虞若抬起头,望着他,目光澄澈如水,干干净净,“小白,我其实很喜欢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就像是家一样。一家人围坐在饭桌边,吃吃饭,聊聊天,不用管什么规矩礼仪,插科打诨,说笑玩闹,这就是我小时候最向往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