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牙，她咽下喉咙口的话，轻声道：“我回去后给你送点茶叶过来。”

“不必了，我什么都不需要。”虞令月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内春风桃花一派兴荣之景，“不仅是茶叶，还有衣食、奴仆，我什么都不需要，你不用专程送给我。”

虞若固执地看着她，“我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虞令月双手撑在窗上，温柔的眼底映着落花，“簌簌，我是真的不在乎这些了，我喜欢这样清静的日子。就像这满院落花，花开花落自有时，生于天地还于天地，又何必去多加干扰。”

她恬淡的模样像极了温知言，一个于深山之中守着空落神府，一个于红尘之中守着寂寞庭院，皆是爱而不得，同是恨而不能，冥冥之中，互为倒影。

虞若知道她的坚持，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那我去给你烧些水来，你身子不好，喝不得生冷。”

不等她说话，虞若便转身推门而出，虞令月伸出的手默默地放下，看向那无声无息间飞扬的落花，无奈地笑了起来。

小丫头长大了。

虞若不知道，其实她与秋珣在一起，最开心的人是虞令月。

在她心里，他们都是她的儿女，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而他们携手同行，从青丝到白首，对她而言是放心，也是成全。

也幸好，她不像她，将情路走得那般坎坷颠簸。

年少懵懂，一腔热情撞了个头破血流，郁郁寡欢十几年，却忽略了身边那个一直默默陪伴的人。

辜负，也被辜负，直到烟火满腔，涕泗横流。

覆水难收。

虞若很快就回来了，提着一壶热水，她一边倒水，一边道：“待会儿我摘些花瓣，晒一晒做些花茶。”

印象中，她一直是明艳娇俏的模样，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真又无辜，将所有心思小心掩藏。而此时，她低头颔首，面容沉静，动作缓慢而优雅，说话沉稳而不容置疑，全然不似以前的模样。

现在的她，终于慢慢脱下面具，露出锋芒之下那个真实的自己。

不是乖巧的女儿，不是懂事的妹妹，不是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只是虞若，脱去那些世俗的羁绊后，那个神情冷漠、心思深沉的姑娘。

这也是虞令月当初并不太看好秋云谒的原因，虞若本质里和秋云谒太像了。

“我给你的药，你记得按时吃。”虞若将热水递给她，“小心烫。”

在虞令月喝水的时候，虞若又走到案台前，提起笔蘸了蘸墨水，附身边写边道：“现在没有人照顾你了，这些注意事项你自己一定要记着。身体最重要，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你知道怎么联系我的对吧。药我会配好让白燃定期送来，你一定要吃，配方我改过了，不会很苦的，我可是大夫，你吃没吃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事无巨细细心嘱咐，一时竟不知到底谁才是长辈，谁才是孩子。虞令月靠在窗边，笑盈盈地看着她碎碎念的样子，一杯热水下肚，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

虞若抬起头，“你有没有在听？”

虞令月笑着朝她举举杯子，“公主金口玉言，民女谨记于心。”

虞若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拉倒吧您，您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这会子答应得好好的，我一走怕是就抛在了脑后，懒懒散散的，药也不肯煎，水也懒得烧。”

被小辈这么直白地戳穿，虞令月还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有没有你心里有数。”虞若低头又继续写起来，“总之，不管你欢不欢迎，我时不时就会来看看你。”

她顿了顿，又轻笑了一声，“和阿珣一起。不过，他也未必有空，你不知道，他现在可是个香饽饽，平日里被皇兄所累事务繁忙，一歇下来还要应付那些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我都替他觉得辛苦。”

虞令月纳闷道：“他可是你的未来驸马爷，谁那么大胆子敢跟皇家抢亲事？”

“在小姑姑眼里，他是我的驸马爷。而在其他人眼里，我是他的夫人。他出身显贵，少年成名，又受帝王宠信，前途不可限量，院里里多几个女人又如何，便是结不成亲事，攀一段缘分也是好的。”

她挑眉，“你会许他院子里多几个女人？”

虞若淡然自若，笑道：“心长在他身体里，他要变心我可管不着，大不了我在公主府里也养几个男人，做不到白头偕老，各生欢喜也不错。”

虞令月点点她的额头，无奈道：“你呀，还没成亲呢就想着和离了，若是小珣听到了，定是要伤心的。”

“他伤心才好，这才能叫他知道我已经不高兴了，从前他打十里阁的花魁娘子时也不见他心慈手软，怎么碰着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就怜香惜玉了起来。”她扯着自己的袖子，恨恨道。

虞令月笑道：“小珣长大了，为人处世自然成熟稳重了一些，怎能再轻易就打打杀杀。再说，镇国公府里有秋世子在，怎么都不会让小珣太放肆的。”

这些虞若当然知道，可就是，心里不舒服，自己的东西被人惦记着，这种感觉怎么来怎么膈应。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真是形容人最讨厌的诗句了。

她有些别扭地别过脸，道：“小姑姑先休息休息吧，我去摘些花瓣。”

踩着满地落红的感觉还真的挺不错的，虞若不知不觉步子就轻了起来，忍不住跳起了舞，风扬起她的裙摆，缀着那纷纷扬扬的落花，人面桃花相映红。

天光落入那双年轻的眼睛，明亮得仿佛能看见波光潋滟，清澈的湖水映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映着飞鸟掠过的痕迹。

素色的裙摆如霜似雪，飘舞间又仿佛千树万树梨花开，少女甜美开朗的笑容就是这洁白中生出的明媚春色，踮起的脚尖轻轻踩进偶然路过的少年懵懂的心底，惊扰了一季春光，也惊艳了一世长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