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爱你。”虞若转过身，望向那连绵的山脉与远处的京城，“原疏，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原疏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原晟草原，雄鹰烈酒，放歌纵马，不比这四方朱墙要好吗？”

她目光悠远，似将这万里江山笼入眼中，“原疏，我承认你说的对我有诱惑力，可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爱，在这里恨，这片土地已经融入了我的血脉与灵魂，我的家人我的爱人，他们都在这里。它困住了我，也予我栖息。”

“我不明白。”原疏蹙眉，似困惑不解，“对我来说，任何一片土地都是一样的，我征伐它，占有它，处决它，它不过是我手中的筹码，为什么你会对一堆泥巴和一群陌生人有那么深的感情？”

他是真的不明白，他这一生漂泊辗转，步步为营，所到之处皆为他所征服，可是却从来一片土地会让他产生那种归属感。

那种深厚的感情，他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虞若看向她，命里的眼睛里盛着温柔与慈悲，“因为我遇见过温暖的人，很多温暖又善良的人，他们向我伸出了手，拉住了快要掉进黑暗的我。原疏，你也会遇见那样的人的。”

他固执地直视她，“你就是那样的人。”

“可我不属于你。原疏，我不是你命中注定要遇见的那个人，我之于你，就像秋云谒之于我，不过刹那惊鸿，过眼云烟罢了。你是原晟的王，你将来会走得越来越高，也许有一天君临天下，可与你并肩看天下的人，不会是我。”

“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唯一的王后。”

“原疏你真的不明白吗？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上那个位置，你脚下踏的必定是我虞国百姓的尸骨，我与你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我是虞氏公主，你是原氏后裔，我们从血脉上就是敌人。”虞若有些无力地低下头，肩膀却被他紧紧掐住。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这些，若儿。”他神情激动，摇着她的肩膀，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失态的表情，像个被夺走了最爱的玩具的孩子，天真的脸上悲伤又无助，“只要你在我身边，这些我们都可以克服，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不愿意，原疏。”她清冷的眼神仿佛初春的寒冰，一下子让他冷静下来，“我只会为我所爱之人停留，而那个人不是你。”

他面容僵住了，掐着她肩膀的手渐渐松开，终究还是低下头无力地笑了一声，再抬起头，又恢复成他一贯的阴郁冷漠带着轻嘲的神情，手指温柔地拂过她滑腻的侧脸，又挑起她的下巴，他慢慢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扑在她唇边。

“这可由不得你。”他轻声道，然后慢慢后退，嘲讽的眼神落在她手脚的铁链上，“那你就乖乖呆在这儿吧，明熙长公主，等一切都结束了，我来带你走。”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黑色的衣袂在灰暗处划出利落的弧度，虞若倚着窗台，静静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沉默不语。

她能感觉得到他的真心，也能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越来越软化，在她面前，他偶尔也会表露出一些正常人的情绪。

如果没有遇见秋珣，也许，她真的会陷入这种特殊的温柔吧。

可人生是有出场顺序的，她的心已经被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装满了，再也装不下旁人。

那个少年啊，还在等着她一句爱。

落日熔金，暮云四璧。

她斜坐在窗户上，靠着墙抱着膝盖，沉沉望着那西沉的太阳，绚丽的夕阳洒落在她明艳的容颜之上，漆黑的瞳孔映出琉璃一般剔透的光彩，她神情平静地就好像融入了这片灿烂的霞光，化身于天地之中。

原疏进来时就看见她这般模样，她整个人都沐浴在夕阳之中，洁白的长裙从窗上垂下，沾染着晚霞绚丽的色彩如水般铺开。

她像是神明遗落在人间的梦境。

他在桌边坐下，将带来的食物一一摆在桌上，她轻轻瞥了一眼，剔透的琉璃盏中盛着精致的吃食，都是她素日喜欢的，她似乎不是在坐牢，而是在做客一般。

出乎他意料的，她动作利落地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坐到桌边。

“我以为你会把它们摔我脸上。”他说。

虞若冷嗤一声，“我又不是第一次坐你的牢。”

她说得似乎也不错。

原疏就撑着下巴看着她雨露均沾，以优雅的姿势把食物扫荡得干干净净，然后拿过一边的手帕擦了擦嘴，“我饱了，谢谢。”

全然一副做客的模样。

“不怕我下毒？”

她笑出了声，“我都落你手上了，还怕你下毒？”

他哑口无言，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她也含笑望着他。

他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来，即将出门的时候，他微微侧过头，黑暗中露出苍白的下巴，“虞若，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不舍得伤你罢了。”

他说完就又向外走去，却听得她平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是又如何呢。”

虞若被关的整整七天里，一直都保持着高度配合的状态，该吃吃该喝喝，日子惬意得不行，偶尔原疏来的时候，两个人甚至能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聊一会天。

他算尽人心，却永远猜不透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看上去天真又无辜，那双明丽濡湿的眼睛望着人时，澄澈得像是一面镜子，映出对面那人所有的情绪，而她却只是笑盈盈地望着，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像是草原传说里，那个总是在暮色里现身的、脸上挂着天真笑意的小魔女，吹奏着白骨笛，无声地勾走那睡梦之人的魂魄，引向烈火灼烧的地狱。

善与恶，黑与白，她在缝隙里，渺无踪迹。

在第十四天开始，原疏就不大来了，偶尔来一次也是行色匆匆，虞若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却是有数，离他所说的尘埃落定，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