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这般香艳的场景，偏生她眼眸一派天真澄澈，笑起来如不谙世事的孩童，笑声和着足上的银铃声，清脆明朗，如山间飞泉一般。

见着她，美人愣了一下，秋千慢慢停下来，她似乎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缓缓笑开了，“我想起你是谁了，你是明熙公主。”

像是抱怨一般，她撅起嘴，“你还说你是我的朋友呢，这么久了，你都不来看我。”

虞若心下里难受，却还是笑着走过去，“我刚回京，琐事缠身，才一直不得闲。”

“好吧，接受你的解释。”温槿舒笑容灿烂，似乎所有阴霾都落不进那双干净的眼眸，她站起身来，拉过虞若将她按在秋千上，“你也玩玩吧，可有趣了。”

她说着就站到虞若背后，轻轻一推，秋千就飞了起来，她笑道：“你知道的，我失忆了，从前宫外的生活我都不记得了，宫里也没什么人跟我说话，我喜欢荡秋千，就好像整个人飞了起来，视线越来越开阔，也许有一天，荡得够高，我就能看见宫外的世界了。”

青丝飞扬，凌乱地黏在脸上，虞若低下头。

云罗啊，其实从未过过宫外的生活，她这一辈子，其实就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一个牢笼。

虞若不知怎么，忽然抬头笑了起来，大声道：“姐姐，我教你另一种玩法吧。”

温槿舒一时没听清，“什么？”

虞若忽然双手拽住绳子轻轻一拉，整个人站到了木板上，秋千还在晃，她身形却稳稳当当丝毫不乱。青丝与裙摆随风飞扬，她开怀大笑了起来，像是灵魂终于脱离了肉体，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她慢慢停下来，朝温槿舒温柔地伸手，“姐姐，我扶你。”

温槿舒却是毫不害怕，拖着虞若的手就直接踩上了秋千，虞若刚开始慢慢荡，带她适应了才加大了力气。

红衣如火一般在空中划出弧度，衣角翩飞如炽热的火舌，她像是一团雪包裹在飞扬的火中，明亮又剔透，风声呼啸，她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落在屋檐上，落在朱墙上，轻盈又活泼，像是点亮了四季风。

“明熙，这样能看得更远诶，你怎么想到的？”她一边荡一边大声喊道。

虞若眼睛微微弯了起来，掩住那灿烂笑容背后的淡淡落寞，看上去没心没肺似的，“我小时候我父皇教我的，他说要想看得远，就得自己站起来。”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这是父皇教导她的。可父皇没有说，站得越高，看得越远，心里也会越空。

满眼繁华，却是心如荒漠。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一些代价的，她并不后悔，走到今天这一步，但凡她有一丝退缩之意她早就尸骨无存了，只是偶尔一个人的时候，还是难免会有些失落。

为那被她舍弃的一切。

云罗这样未尝不好，忘却前尘重新开始，就当又是一场轮回。

但这不公平，这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是，她又无法违背皇兄，她就这么一个亲人，她不想他难过……

慈悲的神明啊，若这是皇兄犯下的罪孽，就让她来承担一半吧。

她抬起头看着温槿舒自由自在的背影，听着她欢快愉悦的笑声，心里默默道，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如果良知和虞清诏她只能选择一个，她只会站在虞清诏身边。

“若若。”虞清诏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虞若一个激灵，瞬间从思绪中清醒过来，转头看向他。

虞清诏长身玉立，微笑着看着她，眼神里有只有她能读懂的深意。

她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眸，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他这才舒展了眉眼，满意地朝她招手，“簌簌，过来。”

虞若小跑着奔向他，他摸摸她的脑袋，“听安怀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此时温槿舒也从秋千上下来了，见他们在说话，就又坐回秋千上，抱着一边的绳子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指甲玩。

她姿态随意，似乎并不觉得这样怠慢虞清诏有什么不对。

虞若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原疏想要什么？”

虞清诏神情明显地发生了变化，他叹了口气，收回手，“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紧紧地盯着虞清诏的眼睛，咬着嘴唇，执着地问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原疏四处征伐，铁蹄踏遍草原大漠，晟国日渐势大，不少小国前去依附。”虞清诏轻笑了一声，“原疏，还真是一代枭雄。”

“就在前日，他灭了金术，若若，金术是我大虞往西商路的必经之地，如此一来，他就切断了我们与西域的通商。金术国小却富裕，如今珍藏也是尽归晟国所有。如此一举两得，原疏之名也算是响彻天下了。”

虞若问道：“大虞难道就不曾派兵支援金术吗？”

虞清诏冷笑了一声，“派了啊，怎么没派，中了原疏的奸计，全军覆没。一群酒囊饭袋，没了秋家连仗都不会打了。”

他话里透露出的意思，让虞若忽然心里一冷，有些怔怔地看着虞清诏。

虞清诏似是也反应过来了，调整了一下神色，柔声道：“无事，不过是一条商路罢了，我大虞还不至于就这样给他扼住喉咙。”

虞若抬起眼帘，直视虞清诏，眼神清亮，语气肯定，“他要和谈，条件是我，对吗？”

虞清诏刚想开口，就听得她又轻声道：“晟国再势大，原疏再天纵奇才，暂时也不可能撼动大虞百年基业，而大虞同样也阻止不了晟国的崛起。签订和平协议，是目前对双方最好的选择。和平需要献礼，而我是大虞唯一适龄又尚未婚配的公主，还是皇兄的嫡亲妹妹，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更何况，原疏本就对她有执念。

“原疏许诺以金术之国为聘，迎你为晟国唯一的王后。”虞清诏望着她，低声道。

她呵了一声，笑意有些勉强，“金术之国为聘，他原疏还挺舍得，把到嘴的肥肉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