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卿卿若是能看到今天这一幕，也不知作何感想。

目光中缓缓出现一只月白绣云纹锦靴，虞若顿时停住了动作，缓缓抬头。

在她印象里，月且歌从来风流倜傥，闲闲摇一把折扇，便揽尽无数芳心。她从来不曾见他这般颓废的模样，似乎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依旧是那张容颜，可从前耀眼的颜色却变得苍白。

虞若叹了口气，“师兄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通。”

他似是迟疑了，很久才声音嘶哑着道：“她，还好么？”

虞若故作轻松地道：“好啊，怎么不好，就是刚挥刀断情，心难免有些痛罢了。不过师兄这样的事也见多了，应该觉得过这个坎也没那么难。”

她依旧笑着，眼中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愤怒与嘲讽，显然在努力压制自己的火气。

月且歌附身道：“我来吧。”

“不必。”虞若躲开他的手，直言讥讽道，“师兄实在闲着无事，不如去买些纸钱烧给你刚过世的孩子。活着的那一个，已经跟你毫无关系了。”

他心中悲且痛，如尖刀深深割过，“若儿，别这样……”

她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指着月且歌的鼻子，大怒道：“月且歌，我警告过你，别接近朝暮，别招惹她，她不是你从前见过的那些女子。现在这样两败俱伤的结局，你满意了吗？月且歌，我现在真恨我自己啊，我为什么会相信你改过自新了，为什么会相信你待朝暮是不一样的，相信你能处理好……”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太狼狈太丑了，她别过脸，不愿再去看月且歌一眼。

月且歌抬头望向天际，今天的天色很好，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连风都是和暖的，柔柔的像是要吹进人心底。

“若儿，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朝暮的，也是，真心想过娶她的……”

“这就不比了。”虞若声音冷硬，“月公子的深情厚爱，朝暮担不起，我也不放心。我劝她那么多次她就是不听，飞蛾扑火般爱上你，现在，就当孩子替她抵了命吧。”

“月且歌，从今往后，离她远点吧。”

药罐子里的腾腾热气把盖子顶得滋滋作响，她弯下腰盛出汤药，转身离去，留月且歌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抬着头，望着天，神情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想，月且歌之所以来找她，大概是因为朝暮的院子里有白燃，他进不去吧。

她把白燃暂时派去保护朝暮了，勒令过除了她和心腹，一只蚊子也不许放进枕山院。

回到枕山院时，顾朝暮已经坐起来了，她谢谢靠在床头，面色依旧苍白，两颊却有了几分生气。到底是练武之人，身体较平常女子还是好上不少的。

虞若坐在床边，舀了一勺药，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来，张嘴。”

顾朝暮倒是乖乖喝了下去，眼神却直直盯着虞若，“他来了。”

声音无比坚定。

虞若轻声道：“没有。”

“不，他来了。”顾朝暮笑了一声，眼底无限苍凉，“你身上有他的气味。”

虞若仔细闻了闻，却只闻得自己身上汤药的味道与衣服的熏香味，见她如此，顾朝暮又笑了一声，这味道啊，只有她能记得。

“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虞若依旧一勺一勺给她喂药，语气淡淡的，“不过是些男人的废话，毫无用处。我知道你不想见他，就给他打发走了。”

“谢谢你，阿若。”顾朝暮发自内心道，“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谢谢你总是在。”

虞若将空碗放在一边，拉住她的手，温柔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顾朝暮缓缓地笑了，苍白的面容恬静而温柔，像是突然放下了什么，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听安心说，你整夜没睡在这儿陪我，现在我已经没事了，你去休息休息吧。”

“好。”虞若的确撑不住了，点点头。

回到自己的屋子，她躺在床上，纱幔重重掩着，四周昏暗静谧，她满是困意却又迟迟睡不着，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积压在心底。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脑子越来越疼，心也越来越沉。

她再翻一个身时，却被床边的人差点吓得一声尖叫，秋珣忙一把捂住她的嘴，抵着唇道：“嘘……”

她抓住他的手指，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他倒是毫无男女之防和做客的自觉，直接脱了外衫往床上一躺，侧身看着她，小声道：“昨夜的事儿我知道了，你一夜没睡，我猜你心里重肯定还是休息不好，就来陪陪你。”

虞若忍不住嘀咕道：“我还跟朝暮说除了我谁都不知道呢，这下子好了，都知道了。”

秋珣点点她的鼻子，“别担心，月且歌突然跟丢了魂似的，疯一样地往你这来，我才猜到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我知道了。”她噘嘴，“定是师卿宁这个家伙告诉月且歌的，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秋珣疑惑道：“师卿宁是谁？”

“师兄的老仇人，以前有个姑娘因为师兄死了，他是那个姑娘的哥哥。”

“难怪啊，要是我肯定也幸灾乐祸，巴不得看他痛不欲生的模样。”

秋珣说着，一把将虞若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脑袋，“好了，你别多想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知不知道？”

虞若枕着他的臂弯，眉宇间还是有些忧色，手指不自觉揪着他的衣领，“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心……”

“簌簌。”他叹气，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这是他们两的恩怨情仇，应该他们自己来解决，你作为朋友，做得已经很好了，剩下的交给他们自己吧。”

他的温度让她渐渐放松下来，脑袋无意识蹭着他的脖颈，喃喃道：“那，好吧。阿珣，你会一直在这儿陪着我吗？”

少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嗯，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你。”

所以，我的公主，安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