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牌匾？”虞若愣了愣，往边上一看，一块题有“清幽堂”的牌匾正静静地躺在一边。

清宁宫，清幽堂，还真是盛宠啊。

虞若不由得冷笑一声，气得呼吸都不畅了。

知言是她的朋友，他把知言当什么，把她又当什么？

要不是刚才秋漱玉他们在，她能直接上去把奏折砸他脸上。

她快步跑进去，宫女甚至来不及通报。

“知言！”她一把掀开帘子，却在看到那花边的美人时愣住了。

美人抬起眼，雪白的肌肤上一双深蓝色的眸子波光荡漾，如神秘而深邃的海洋，纤长的睫毛托着那盈盈的光泽，将落未落一般楚楚动人。

云罗……

槿舒？

虞若飞快藏好神色，试探道：“舒妃娘娘？”

美人站起身来，求助的眼神瞟向后面的宫女，宫女低声道：“这是明熙长公主。”

她连忙福了福身，“见过长公主。”

虞若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差不多有了个猜想，坐下道：“你，莫不是不记得我了？”

温槿舒道：“我几个月前失足落水，伤了脑袋，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公主莫不是认识我？”

“我们从前可是最好的朋友呢，没想到不声不响的，你却进了宫，成了我的嫂嫂，皇兄待你可好？”虞若神色如常地笑道。

温槿舒将信将疑，又看了一眼那宫女，见她微微点头，这才道：“皇上待我极好。公主说我们是朋友，那可否与我讲一些从前的事情。爹爹外调了，家里人都跟着他离开了京城，如今我就是想找个故人说说话也是不能。”

虞若这下子全明白过来了，怕是虞清诏设法抹去了云罗的记忆，让她顶替了知言的身份，又把温家之人调离京城，知言本就不大抛头露面，如此一来，更是无人能发现宫里的舒妃娘娘并不是真正的温家小姐。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怒气冲冲而来兴师问罪，是为知言打抱不平，可当发现是云罗的时候，她却……

心下里不舒服，她没说几句就推脱离开了，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在宫里游荡，直到撞到了某个胸膛。

她抬起头，怔愣道：“云哥哥？”

秋云谒从她来的方向就大概知晓了前因后果，叹了口气，解下披风披到她身上，“虽是入了春，到底天寒，公主还是多注意些身子。”

“你知道这件事对不对？”虞若直直看着他。

他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这是知言自己的选择。”

她眼角带泪，盈盈欲坠，“为什么？”

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从这个世上抹杀。

秋云谒伸手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她漂亮的眼睛里此时溢满了悲哀与惶惑，他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轻声道：“若儿，她解脱了，从温知言这个躯壳中脱离出来，从此天地之大，她却是自由自在的。”

就连他也不曾想到，那个恬静温柔的少女，最后会以这样刚烈决绝的方式割断与过去的一切联系。

虞若笑着擦掉眼泪，“是啊，我该为她开心的，她自由了，真好。”

对温知言而说，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秋云谒不明白，她却清楚，知言为何作出这样的选择。

不仅是因为自由，更是因为内心那隐秘的、悲哀而无望的情感。所有人都不知道，可知言是她第一个朋友，她如何能看不出呢。

她心里那朵羞涩而温柔的茉莉花，早已为那日当街杀马的蓝衣少年而静静盛开。

恨君却是女儿身，一生相思托非人。

她柔弱而善良的小茉莉啊，所有的勇敢与力量，都是来自于那个永远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人。

可是那份心意，因为罪恶而被压抑、因为悲哀而越发动人的心意，却永远都不会被它的主人所知晓。它会永远埋藏在那个少女的记忆里，随着青丝泛白，随着皮肤衰老，随着黄土白骨，长眠地底。

知言啊。

她这一辈子，都温柔得让人心疼。

秋云谒不明白为何虞若的眼泪反而愈加汹涌，一颗一颗珍珠似的往下掉，他无奈地抬手给她接住，捧到她面前，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温柔道：“你再这么哭下去，我都要哭了哦。”

虞若扑哧一声笑出来，声音犹带着哭腔，“我不是小孩子了。”

秋云谒笑着擦去她仍旧落下的眼泪，“那我请你吃糖，你要不要？”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变出一颗糖，虞若接过来，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你怎么身上还带糖啊？”

这时秋云谒表情微微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说：“还不是月且歌，今儿我进宫时非要给我塞两颗糖。”

两个大男人当街拉拉扯扯，着实有些……不堪入目。

虞若却笑了起来，“师兄啊，还是这么体贴入微。是师兄送你回京的吗？他现在在哪儿？”

“我腿伤初愈，就请他暂住镇国公府了，你若是想他了，接回公主府也是无妨的。”

“这就不必了，他住你那儿，我正好省了替他应付那些烂桃花的辛苦，你是不知道，以前他在我公主府的时候，为了他我是有多忙。”虞若嘀咕道。

秋云谒道：“月兄……是风流了些，不过也算是个正人君子。”

虞若顿时嗤之以鼻，“拉倒吧，君子，就他？要我说，君子就应当是像云哥哥这样的，雅正端方、清冷自持。如他一般，那个个都是君子了。”

这直白的话夸得秋云谒有些不好意思了，脸色微红。虞若看出他的不自在，笑道：“那我先走了，云哥哥，我找皇兄还有事儿。”

秋云谒颔首，他一动，虞若方才看见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秋珣，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听了多久。

但虞若猜，他应该听了不少，因为他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

秋珣走过来，先是朝秋云谒有些别扭地叫了声“兄长”，才抓住虞若的手腕，一把拽向自己，转身朝清宁宫走去。

虞若被他拉得一个趔趄，不由得怒道：“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