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无底的深渊里沉沦，朦胧中似乎有谁握住了她的手。

那力量拉着她往上浮，破开水面，霎时天光倾泻。

温暖而明亮的天光。

心中沉寂的渴望宛如被瞬间点燃的蜡烛，在风中飘摇。

她紧紧握住那似乎将要离开的手，干裂的双唇却说不出话来，从唇齿间漏出嘶哑破碎的声音。

秋珣望着那被她紧紧握住的手，神色怔怔，转而微笑着在她身边跪下来，温柔道：“别怕，我在这儿，我不走。”

“国公，这……”卫兵为难地看向秋漱玉。

秋漱玉刚想开口，却被秋珣打断，少年背对着他跪在床边，背脊挺直，声音冷漠，“待公主醒了，我自行去领罚。”

他看着少年倔强的背影，心里一阵恍惚。

如果当年，他有眼前这个少年的勇气，一切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他并没有后悔，只是漫长人生里，总有那么几个瞬间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凭此来怀念那不可追的过往。

他朝那个卫兵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黑夜沉沉，宫墙寂寂，天地间唯有雷声滚滚，大雨如注，溅起弥散的水雾。

她孤身一人赤着双足在瓢泼大雨中奔跑，纱裙浸透了雨水变得格外沉重，细碎的小石子划破脚底，鲜血混着雨水和污水流淌，她却毫无察觉，只拼了命地往前奔跑。

眼睛里蒙着水雾，冰冷的雨水与滚烫的眼泪混合着在脸上汹涌，她终于扑到了那禁闭的宫门上，疯狂地敲着门，声嘶力竭道：“开门，开门，快开门！”

电闪雷鸣，将她的声音衬托得微不足道，她哭喊着，声音嘶哑而绝望，“求求你，快开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八皇兄，求求你！”

没有人回应她，那沉重的宫门仿佛食人巨兽的血盆大口，那双眼睛冷漠地看着她，宛如看着一个死物。

她渐渐力竭，身子靠着门缓缓滑下，瘫坐在雨水中，手已经敲破了，血肉模糊，却还是不管不顾地一下一下敲着宫门。

门终于缓缓打开了，一个太监打着伞出现在门口，见她这副模样，只是掐着嗓子道：“九公主，都告诉过您了，锦书姑娘不在昭华殿。这大雨天的，您又何苦亲自来这么一趟。”

她拉着太监的衣角，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惊慌与哀求，“公公，公公我求你，我求求你，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九公主这是做什么，让人瞧见了，倒是奴才的不是了。”那太监扯出衣角，虞若摔倒在雨地里，却见他回头朝里道，“动作快些，别脏了昭华殿的地儿。”

两个太监抬着一卷草席出来，虞若霎时面色惨白，她几乎是爬过去一把扑在草席上，草席落地散开。

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那张苍白的伤痕累累的脸，衣不蔽体，那些淤青鞭痕在莹白的肌肤上显得分外可怖。

雨水混着鲜血流过已然僵硬的瞳孔，眼底的绝望与怨恨宛如闪电一般劈进她的心底，她顿时瘫软在地，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却被那太监一把抓住。

“不过是昭华殿里一个下等宫婢，说了她几句就上吊死了，真是不识趣。”

一双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刺进她的皮肤。

“说了这儿没有您要找的人，九公主请回吧。”

雨越下越大，她瘫坐在地上，无力地看着那卷草席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水雾之中，阴暗天色沉沉压下，那被烈火煎熬着的心也渐渐发冷，沉入无底深渊。

雨水漫过她的双腿，漫过胸膛，漫过头顶，她漂浮在阴暗的水里，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往上拉，身下被淹没的宫城越来越远。

天光再次倾泻，她这次终于缓缓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阿珣。”她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一把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脖颈。

秋珣刚处于见她醒了的惊喜中，就被猛地扑了个满怀，顿时手足无措，只能任她抱着。

许久，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停下来，含泪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他，水汪汪得像是下一秒又要哭出来。

秋珣扶着她的肩膀，低头与她平视，“乖，我去给你叫大夫。”

“我不要大夫。”她又抱住他的脖子，软糯糯得像只小动物一般挂在他身上，“我要你陪着我。”

他不知道她这突如其来的依赖与撒娇是怎么回事儿，脑子里有点懵，心却不由自主软成一滩水，手轻轻抚着她的脊背，“我不走，我在这儿陪你。”

秋珣差人去见了大夫过来，那大夫闻讯急匆匆赶来，一掀开帘子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的画面，顿时有点尴尬。

秋珣脸色也有些红，拍了拍她的背，小声道：“簌簌，下来。”

“我不要。”她反而抱得更紧了，软软的身子几乎是缩在他怀里，下巴在他敏感的颈窝处蹭蹭的。

不知世事的少年被她撩得心慌意乱，脸色火烧一般通红，尴尬地看了一眼那大夫。

那大夫眼观鼻鼻观心，权当看不见，心里却默默想着：谁说的明熙公主暗恋云谒君，就这幅样子，摆明了喜欢的是二公子啊。

造谣可耻！

“簌簌，听话，先让大夫把脉好不好？”他温言细语地劝说着，桀骜不驯的小魔王第一次开始学习什么叫温柔。

吵吵闹闹惯了，她突然这么黏人，他乍然间还真有点吃不消。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眼那低着头的大夫，这才不情不愿地从他怀里爬出来，把一只手伸出去，另一只却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那大夫硬着头皮上前把脉，“公主性命无虞了，如今只需要好好调养即可。”

又交代了一些药方与注意事项之类的，他就跟被什么追着咬似的忙不迭出了房门，还体贴地把房门关上了。

秋珣低下头，果然看见一双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几乎是按着她的肩膀把她强行按躺下，“睡觉。”

“我不困。”虞若抗议道，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