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燃的消息来得很快，虞若眉头紧蹙地看完纸条，白鸽停在她肩膀上，瞪着绿豆似的圆眼睛四处张望，看着十分可爱。

“云哥哥。”虞若走进秋云谒的房间。

他正斜倚在床上看书，青丝未束，闲闲地散落在雪白的里衣上，低垂的睫毛在莹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颤巍巍的阴影。一代战神，此时倒像个病美人似的。

他看到虞若，微笑着放下书本，“怎么了，若儿。”

“你看这个。”虞若把纸条递给他，顺便就在床边坐了下来，秋云谒也自然而然往里面挪了挪给她腾出点地方。

修长的手指展开纸条，秋云谒的眉头也忍不住皱了皱，“寿宁大长公主府？”

“是呀，真是奇怪呢。”虞若冷笑了一声，“一国王子，三更半夜往别国大长公主府里跑。”

难不成还真去做面首不成？她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

不过，据她目测，小姑姑应该是没有这种爱好的。

秋云谒想了想，“若我没有记错，寿宁公主府管事的应该是季大人吧？”

“可不是，那死太监看小姑姑看得那叫一个紧，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她一丈之内。”虞若漫不经心道，却突然愣住了。

她猛地站起身来，面色有些慌乱，“云哥哥，我先走了。”

秋云谒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手指微微摩挲着书脊，眸色深沉。

门窗紧闭，幽幽沉香在昏暗的室内蔓延，虞令月斜靠在美人榻上，温柔沉静的眉眼露出一丝疲惫之色，伸出一只手将胸前的青丝轻轻拨到身后。

她的动作优雅而缓慢，如拨弄上好的焦尾琴，在阴暗的室内，莫名有种幽魅之感，勾人心魄。

季兰庭低垂的眼里似有无尽的黑暗在翻滚，那被巨铁锁链困于深海的妖兽，即将在风雨之夜，于惊涛骇浪中破土而出。

她睁开眼，伸出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叹息着，轻声道：“小兰儿，你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面前这个人，阴柔鬼魅的容颜，喜怒无常的性子，他笑着，宛如一条阴冷湿滑的蛇吐着杏子攀上光裸的脊背。可面对她时，他却总是乖顺又柔和，像只依赖主人的宠物似的趴在她膝上。

她还记得初见时他的模样，七八岁的小孩儿被几个太监围在角落里拳打脚踢，衣服也破了，脸上也都是血，可那一双眼却始终冷冰冰地看着天空，毫无情绪波动，像两颗假的玻璃珠子似的。

那时她刚来这个世界，小小的身体里却住着一个二十二的灵魂，一时母爱泛滥就救下了他带在身边，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她养大的。

有时候她想到原来世界所谓的奶狗养成，也会不由得一笑，以前一直幻想着等自己当了富婆一定各种包养小鲜肉，可真落到自己身上了，看着他，哪里起得来那些龌龊心思。

荣华富贵、爱恨嗔痴，半辈子下来她也都尝过了，如今，她身边也只剩下他了。

季兰庭伏在她膝上，声音柔媚而缱绻，“锦衣阁的衣服昨儿送了来，我瞧着料子不大好，公主肌肤娇嫩哪里受得了这般粗糙，便着人送回重做。连勇候府送了颗东海的夜明珠来，硕大圆润，公主怕黑，我便让人做成夜灯放在公主房里，那光柔和，也不会扰着公主安睡……”

虞令月抬高他的下巴，声音有些无奈，“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小兰儿。”

他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摊开她的手掌，将自己冰冷的脸颊贴在她的掌心，抬起的眼眸里似有瑰丽的珠玉流光，“我永远都不会伤害您，我的公主。”

“可你伤害了我在意的人。”

“在意的人？”他轻轻笑了一声，黑暗里仿佛午夜回廊上的艳鬼，“不知道公主说的是哪一个呢？”

她霎时哑口无言，侧过头去，却感觉掌心一阵柔软冰凉的触感，原是他轻轻吻了吻她的掌心，“我在意您啊，公主，只有我在意您，只有我。”

他一遍遍重复着，仿佛鬼魅趴在耳边，吐气如兰，将人心勾在舌尖挑拨。

只有我在意您，公主。

您也只有我。

为什么要在意那些终将离开您的人呢。

虞令月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管你在做什么，但是兰庭，稚子无辜。”

上一代的恩怨，不该伤害到孩子们。

“公主啊公主，您总是这么，”他叹息了一声，“温柔慈悲。”

像那皑皑白雪上，纯净无暇的明月，看着就碍眼得很，只想摘下来关在黑屋里，只为他一人而亮。

季兰庭走出屋子，就见一个暗卫跪在脚边，将一只被箭射下的满身是血的鸽子捧到他面前。

他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把信勾出来打开，看了那信上的内容，神情似笑非笑，“小丫头，还挺聪明，只可惜啊……真是可惜了。”

那丫头，他其实还挺喜欢。

信在掌心裂成粉末，在指缝间纷纷扬扬地洒落，季兰庭掏出一块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把帕子随意往地上一丢，立刻有下人捡起揣好。

“今儿中午，就用这鸽子炖汤吧，给公主补补。”他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既然她那么喜欢这个小丫头，那呆在月中谷，也好。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这么重的伤。眼看着秋叶渐渐变黄，又飘落腐烂，虞若想着，今年大概是又要在这儿过冬了。

她不大喜欢冬天，只能乖乖待在屋子里烤火，哪儿都去不了。

但是她又不能离开，月且歌整日里没个影儿，顾朝暮心里怕秋云谒，老头就更指望不上了，整个月中谷，也只有她来照顾秋云谒。

天气渐渐冷了，虞若也不大推秋云谒出门了，两个人经常就是相安无事地呆在房间里，看书、聊天，自从她在屋子里练武把门劈了之后，月老头就再也不许她在屋子里动刀动剑了。

这些日子，她倒是发现了不少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剪纸、制胭脂、做扇子……月且歌也时不时出谷给她买点小玩意。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玩，秋云谒在一旁看书，偶尔看着，有时她兴致来了拖他一起玩，把东西铺了一床，他也顺着她。

也算是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