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站在人群中央，面容冰冷而倨傲，一身刺绣繁复的暗红罗裙也压不下她容颜的明艳娇俏，圆溜溜的眼睛里一汪清澈见底的水，波光潋滟间惑人心神。冷若冰霜，艳若桃李，又天生一分纯真稚气晕开这过于艳丽的媚色。

虞若抬着下巴，倨傲地看着他。

鬼丫头……

秋珣眼底一阵恍惚，她长大了，长得比他想象中还美。脸上火辣辣的疼扯回他的遐思，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万般言语就在嘴边，对着她却说不出口。

他秋珣是何等人物，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连一品大员的嫡长子都敢打，谁见了他不得礼让三分，忍气吞声。

可他见着她，就会不由自主想起三年前深宫月下的惊鸿一瞥，清艳娇美的小公主，笑起来宛如梅子酒一般清甜醉人。

虞若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心里有点害怕，这不会，给她一巴掌抽傻了吧？

应该，不会吧？

温知言悄悄拉过少年，眼神示意他靠边，在那个女孩说“本公主”时，她就猜出她是谁了。

马车自城外而来，车上有宫里的印记，那一副高傲骄纵的脾气，除了先皇最宠爱的明熙长公主，传言中养病于宫外的皇上唯一的亲妹妹，不会有别人了。

公主和秋珣，她一个都得罪不起。公主摆明了要出头，难保秋珣日后不会把这当街受辱的账算她头上，为了温家，为了自己，她都要明哲保身。而这个少年，她私心里也想保护他。

秋珣终于回过神来，咬着牙瞪着她，“鬼……”

话未说完，又是“啪”一巴掌，众人齐齐虎躯一震，面露惊恐地后退散开一圈。

怎么有种这公主比小魔王还可怕的赶脚……

虞若甩甩因为用力有些疼的手，冷声道:“大庭广众，当街伤人，养不教父之过，这第一个巴掌是替你爹打的。藐视皇威，嚣张跋扈，出言不逊，这第二个巴掌是替皇上打的。皇上宽厚，不会怪罪你年少轻狂，但目无君父理应受罚，这两个巴掌权当本公主今日给你的教训，望二公子回府后静思己过，改过自新。”

她这一番话说得是铿锵凛然，掷地有声，秋珣抬手摸了摸红肿的脸颊，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公主，真是说得一口漂亮话。”

她到底还是皇室的公主，和那些人一样，出身高贵，便天生爱做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令人恶心。

秋珣眼底暗了暗，别过头，“秋珣，受教了。”

横行京城三年的小魔王居然当众认错了，围观的众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却又齐刷刷后退了一大步，生怕他看着今儿是谁在看他的笑话。

这位公主殿下，当真彪悍。

虞若懒得理他心里怎么想，转身走回马车，将看热闹的月且歌一把塞回去，然后闷声不语地坐在里侧，目光飘忽地落在某处，似在想什么心事。

月且歌把折扇在掌心一拍，懒洋洋道:“公主，真是说得一口漂亮话。”

虞若瞪他一眼，“你不必嘲讽我。”

他靠着车壁，身子舒展开看着分外悠闲，“我嘲讽你做什么，你刚才那话说得确实漂亮，那二巴掌抵了秋二公子藐视皇威和当街伤人的罪名，全了皇上宽厚仁德的名声与镇国公府的面子，也给了百姓们一个交代，一箭三雕，实在令人叹服。只可惜啊，人二公子可不领情，巴巴的就等着御史台参他一本呢。”

虞若低着头，原本马上就要回家见到皇兄的欢快心情也低落了下来。她记忆里的秋珣，虽然张扬肆意，却不是会这样草菅人命的纨绔子弟。

三年了，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吗？

那皇兄，还有大哥哥，他们也会变吗？

心中有一种淡淡的酸涩情绪蔓延开来，她咬着唇，只感觉好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那个少年真的很聪明，几句话就把自己置于高地，大帽子一顶比一顶重的往秋珣头上扣。

她恼的是秋珣，明知道这些还一顶顶照单全收，迫不及待地找死。他自己不怕死也就算了，还拖着秋云谒和镇国公府一起下水。要是他今儿真当街杀人，她敢肯定明儿参镇国公府的折子就能堆满皇兄的案台。就凭他蔑视皇权目无王法的罪名，就够他诏狱里走一遭了。

他到底抽什么风？

她越想越生气，简直想折回去把秋珣抓过来再套上麻袋狠狠揍一顿，让他好好醒醒脑子。

于是，虞清诏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顶着气鼓鼓包子脸的虞若，在听完虞若的控诉之后，他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二公子桀骜不驯，已经够镇国公头疼了，朕又何必再去添乱呢。”

别以为他看不出，她虽句句都在痛骂秋珣，可言语间是在护着他，不想他降罪于他的，大概是念着昔日共患难之谊，心有不忍，又或是顾着他是秋云谒唯一的弟弟，不愿秋云谒伤心吧。

不过，这镇国公府里的破事儿，他还真不大乐意插手。

就让罪魁祸首收拾烂摊子去吧，虞清诏幸灾乐祸地想。

“阿嚏！”此刻，镇国公府的书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