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钗
作者:尘颜 | 分类:古言 | 字数:7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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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鸿骞凤逝
皇城前,她被拒之门外,心中被燃起熊熊烈火,仿佛处在涸辙之鲋中,却无人能将她救赎。
绝望中她绕到高高的宫墙旁,凝聚内力翻身一跃,屋檐上她的身影轻盈如燕,硬闯不得她也想要知道答案。
皇宫内的万千荣华映入眼帘,像飞舞的花蝶般,她很快便找到男子的位置。
她掏出腰间的长剑,纵身一跳,破开窗棂到殿内,直指着正在批阅奏折的李炎,她昂起头,收敛往日里的卑微,犀利的眼神盯着他好像一把锋刃的尖刀。
“李炎,薛府的毒是你下的?”
对于能一剑封喉将他毙命的利器,男子丝毫不受影响,他扔是那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没有半分迂回铺垫,甚至不曾犹豫,“没错,毒是朕下的,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用怀疑的目光看她。
女子胸腔剧烈的抖擞,像被囚困在笼中的鸟,无法飞翔甚至无法呼吸,她神情恍惚,长剑逼近他的脖颈,气焰存于齿缝,每一个字都能将其燃烧,“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要你死,李炎,你若不想死便把解药给我。”
事到如今,她心中再无悲痛可言,好像心已经麻木不仁,像一盏琉璃,变得浑浊后掉到尖锐的青砖上破碎不堪,再也拼凑不完整。
她没想到,他竟这般直白便承认了,那她心中还有何留恋。
李炎褐眸森冷阴寒,凤眸狭长漆黑,近看,仿佛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他邪魅的唇角轻挑,勾勒一抹毒刺般的笑意,“小芊这是来杀朕的?”
“哈哈哈……”仿佛是什么荒谬绝伦的无稽之谈,“就凭你一个人敢来杀朕?”
女子忍着心中飞蛾扑火般的疼痛,一双冷瞳凶凛的盯着他,“李炎,曾经你答应过我,不会对薛府的人怎样,我真傻,竟会相信你的谎话,我真瞎,竟会将真心错付于你。”
天底下,她彻底成了一个滑稽的笑话。
男子嘲讽般仰天长笑,“整个西良仰慕朕的女子比比皆是,朕又何须在意你一人,说不动薛家的人是因为你对朕还有用,可幽魔谷之战败给北离,你还有何话可说,输了便是输了,你们薛家也不必存活。”
女子眸光猩红,拿剑的指尖在不停的颤抖,她怀疑他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会比石头还硬,“既是这样,杀我一个人就够了,我的爹娘有什么错,薛府上下百余人又有什么错。”
字字珠玑,她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男子神韵冷漠,琥珀色的眸子韫藏一层薄薄的浮冰,只那么瞧一眼,便觉浑身一颤,脊背一寒,“所以朕也在想,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呢,朕明明下令将薛府满门抄斩,要解药也无用了,估计此刻,薛府已经血流成河。”
女子神色惶遽,拿剑的手抖擞的无力握紧剑柄,显些将其掉在地上,“爹娘,哥哥嫂嫂……”
藏在眼眶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往昔的一幕幕浮现,却好像一场黄粱美梦如今醒来只剩惊悚和恐惧。
她不想再此纠缠不休,直接将剑刺向男子的心脏,却被李炎巧妙的躲开,反倒将她的手腕钳制住,男子威严之气逼近,他眸光凶狠如猛禽一般,快要将她撕裂,“小芊,莫要再做无用的挣扎了,今日来了,便别想活着出皇城,朕的御林军已将整座殿包围,只要朕一声令下,你便会尸骨无存。”
御林军又怎样,尸骨无存又如何,女子凤眸冷艳,皱紧的青黛反而渐渐舒展开来,她心静如水的凝聚内力,强大的内力震慑到李炎,也一并将他钳制她的手腕束缚开。
女子从来时的窗棂跃出,果然,身穿甲胄的御林军已然将她包围,那将军她认识,曾经朝夕相处饮酒谈欢,未想过今日竟刀剑相见。
只恍惚一下,女子便凝聚内心挥扬着手中的长剑与那些各个桀骜不羁的御林军厮杀,哪怕将她重重包围,哪怕是用铁扞崮的牢笼,她也要闯一闯,杀出一条血路来。
只要一有突破口,女子便全神贯注的一跃而起,踩着皇宫的飞檐阙宇,拼命的逃脱,只为看一眼或许还有气息的爹娘和兄嫂。
刀剑划破身上如凝脂般白皙的肌肤,血痕渗透素白的衣裳,鲜艳的宛若一朵盛开的玫瑰,却无玫瑰的香气,只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散落在空气里。
女子逃出皇宫,都城中,身后的御林军不停的追赶,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到薛府,却见尸横满院,血流成河,平日里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如今皆变得死气沉沉。
她踉跄着身躯,差点瘫软倒地,迈过家丁丫鬟们的身体来到屋内。
女子的爹娘身躯已经僵硬的尚无体温,她蹲下身子顾不得肉体上的疼痛轻轻摇晃,“爹娘,你们醒醒啊,是小芊啊,小芊来了,爹娘,你们快睁开眼睛看看小芊啊……”
梦醒时分,眼泪凝固在眼角,寒酸往事回首不堪,如飓风搜刮,黄梅雨下,连一滴温暖都不存。
可不论女子怎样摇晃,怀里的爹娘都未睁开眼,他们像沙漠中的鸽子迷茫的扎进沙堆里,找不到出路,没有食物,至此永远沉睡下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鸿骞凤逝
一滴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悲痛之际女子无声的哭泣着,斜眸睨着院落内横七竖八躺地的家丁和丫鬟们,德善的脸映入眼帘,女子胸腔猛烈的抽搐着,她缓缓起来来到偏房,看到的是哥哥将嫂嫂紧紧的护在身后,而嫂嫂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子省。
哪怕是这样,他们都未能幸免于难,女子自责的狠狠抽了下自己的嘴巴,看着小小的子省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都在睁着眼睛,女子便狠狠的难过起来,她轻轻抚摸子省稚嫩的脸蛋,喃喃道:“对不起子省,是小姑姑不好,都怪小姑姑……”
“小芊……快走……”
一道气息微弱的声音涌入耳畔,女子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宛若看到希望的喊道:“哥哥……”
一口鲜血从胸腔内喷涌,顺着他唇角不停的涌出,微弱的气息中,他拼尽全力说出那句话,“小芊快走,一定要活下来去找我们的弟弟。”
女子狠狠的点头,“哥哥放心,你和我一起走。”
他笑了笑,稠密的鲜血染红了齿缝,“别管我……你……快走……”
御林军阵阵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女子眉心一皱,心里揪成一团麻,“哥哥……”
她摸着他的鼻息,连最后一口气都不复存在了,女子伤心欲绝的抱紧他冰凉的身体,“哥哥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弟弟……”
不得不走,哪怕是一点微弱的念想,她也要努力的活下来。
只是,芸芸众生,人间沧桑皆无情,嶙峋身躯,硬若磐石,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心如死灰,除了要找到她的弟弟,是她心中唯一的念想和盼望,不然,这世间还有何留恋的。
御林军到达薛府时,女子已拖着沉重的身躯从后门离开,满院子的尸体都换成一张张笑脸浮现在她脑海里,她想要记住的,是她们笑起来喊她小姐的样子,并非是濒临死亡时的绝望。
离开都城,她还能去哪里呢……
女子用红纱将脸包裹上,这样就没人可以看到她的模样了,现如今她已被全城通缉,看来,只能离开西良了。
黄沙之中,女子头戴红纱,身穿酒红色粗布麻衣,一只小骆驼从她旁边经过,撒欢儿般撅起小蹄子,女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冲它挥挥手。
回眸之后,西良千疮百孔的城墙落入眼中,楼台上氤氲一片,仿佛下着绵绵细雨,女子的心却再无柔软,对于都城的一切都无牵挂。
她转身,骑着那匹小黑马在沙漠中游荡,风沙迷了眼眶,依然阻挡不了她鸿骞凤逝远行的心。
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幽魔谷。
尚无北离士兵把守的幽魔谷,成了她人生中的绝处逢生。
隐藏身份,来到北离出家或许是她唯一的出路。
幽魔谷上野兽频繁出没倒不是瞎话,女子不过刚到此处,便遇到一匹豺狼,她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与那豺狼周旋,仿佛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恰巧这一切都被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子看到,落荒至此,看到人类仿佛像看到了希望。
得知东楚水患频发,百姓饥不择食,北离又遇干旱饥荒,民不聊生,如今能活着已是天赐的希望,为何却要想不开呢?
就是这样,女子裹紧头上的头纱一路随男子来到北离,见街巷上到处都是乞讨的百姓,苦恼仿佛在饥饿面前已经不值得一提。
她想递给他们一些为数不多的银两却被男子冷眉竖眼呵斥住,“小芊,你这样是不行的,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你若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被他们撕裂的。”
这世界上还有比失去血肉之亲还疼痛的事吗,撕裂,她已经不怕了。
看着那些与子省差不多大的孩子们,她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决定买些糖果给他们。
男子无奈的摇摇头,直说她太过善良,这样的善良在这个年代却是最无用的。
女子倒并未觉得她善良,她反而觉得她是那个罪魁,间接性害了爹娘的祸首。
走在北离的京城,到处可见巡逻的士兵和乞讨的乞丐,那时的她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变成这样,她却并没有觉得很羞耻,反而将捆绑身躯的枷锁都束缚掉。
用身上仅剩不多的银两换了些馕饼给那些小孩子们,她蹲下身子,抚摸着他们的额头,又想起子省喊她小姑姑缠着她将军营故事的样子了,泪水瞬间萦绕在眼眶。
“谢谢姐姐。”拿了她给的馕饼,他们对她谢个不停。
男子翻了个白眼,“小芊,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慷慨解囊大方施舍的时候吗。”
女子只是笑笑不说话。
红纱包裹着她的头和脸,阳光下她的笑容格外灿烂。
“等等。”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
女子身躯一震,侧着身子却并未抬头。
“薛将军,是你吗?”
薛将军?女子眸光潋滟,想起她曾是将军之时英气逼人的模样,如今落得这样个下场,又是在北离,她怎会有认识的人,想来那人将她叫住是将她错认了。
她礼貌道:“公子,你认错人了。”
转身离开这条充满唉声叹息的街巷。
灿烂的阳光忽然间黯淡下来。
暮色森凉,身上的盘缠渐渐用尽,女子一身红衣离开京城,前途无尽,她却一片渺茫。
“听说东楚水患抑制住了,小芊,不如我们去鄌吴城吧。”男子嘴里吊着狗尾草,神韵和她一样渺茫。
女子点点头,对于她来说,去哪里都好像一样。
垭箖桥上驮着货物的商贩来来往往,甚至比桥下的船只还要茂密,离开京城,畅通无阻的来到九黎,走走停停,又来到了繁花似锦般四处都弥漫着桂子花香的鄌吴城。
止住了水患,这里的百姓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女子被渲染般,嘴角也不禁的微微上扬。
即便如此,这里扔在许多乞丐上街乞讨,身无分文,没有本钱做买卖,男子一屁股瘫在地上,与那些乞丐坐在一起,哭嚷着。
她挥挥手,招呼道:“小芊,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一天吃饭了,难不成你想饿死啊,光有一身功夫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女子裹紧头上的红纱,不愿露脸的垂着头坐在男子旁边。
“哎呀,你还戴着什么头纱。”男子不懂得察言观色般将她头上戴着的红纱拽下来。
太阳强烈的光线晃着她的眼睛,条件反射般她用衣袖遮住。
戴着头纱这么多日,她早已习惯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光亮愣是让她不知所措。
像原本生活在深海之中的鱼被暴晒在沙滩上,渐渐身躯就要枯干般。
“哎呀,你就别挡着脸了,这里又没人认识你。”男子的话仿佛当头一棒,打在女子脆弱的心房上,让她瞬间清醒。
也罢,这头纱又不能戴一辈子,早晚有一天,她要习惯这样的光亮,因为她本便不属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