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不燥吹过她的脸庞，看着晕染着光圈般的斜阳，她卷翘的眼睫上挂着泪珠，每眨一下像蝴蝶扇动着翅膀，闪烁着光芒。

她愈发沉默不语，七娘越是打心眼里难过，她劝慰，“小姐，不论你做什么决定，七娘都支持小姐，七娘只是不想让小姐受到伤害。”

沐雪嫣刚忍住的泪水因着七娘的话又欲要夺眶而出，她想她的妈妈了，想她的家人了，或许此刻她的身体正躺在冰冷的病房内，不知灵魂何时才会归回，又或者说永远都不会再回去了。

那种无力感就好像一个人走在荒漠深处，周遭是邈邈无尽的沙漠，火红的圆日滚落，渐渐的身体凝固，不知何时会被吞没。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七娘，我没事，你不用陪着我，去忙吧。”

七娘摇头，一直坐在她旁边紧握她的手，“皇上没回来之前，七娘绝对不会离开。”

或许在她心底已经将封云楚当做可以信任的人之一，外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待她好。

其中无谓皇权，无谓蜚语，只是一心一意的对这个人好，哪怕前方是火炉，也要做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或许在七娘眼中，封云楚对沐雪嫣便是这样。

估摸着将近傍晚，封云楚才颤颤巍巍的从兰王府回来，躲避了一天，看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他已做好像沐雪嫣坦白一切的心理准备，却不料从王府回皇宫的途中竟发生意外。

街市上摩肩擦踵人流众多，马蹄失惊，导致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晚膳后，七娘准备解药与蜜饯给沐雪嫣，吃过解药所期待的人还是没回来，沐雪嫣便让七娘先去忙，莫要再陪她了。

七娘拗不过她，独自离开景仁殿。

月光像女子的脸庞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朦胧之中透着一丝神秘。

沐雪嫣在院落内坐了一会儿，便让萱儿准备宣纸，无趣的她随意练练字，想要消遣这难熬的时光。

月影洒在她的脸上，纯净的像一面水光粼粼的镜子，连鸟儿瞧见都忍不住摇晃着尾巴。

借着月光虽然扔有些看不清晰，但她蘸着笔墨，随意挥洒，只觉心情格外的好，就好像低落的情绪也随之宣泄般。

萱儿在一旁静静的站着，此情此景就好像在看一副画般如痴如醉。

写了会儿字的功夫，不知不觉中时间被打磨的圆滑，月影渐渐移动，萱儿竟打起了哈欠，沐雪嫣却愈来愈精神。

她便屏退宫人，让萱儿也先去歇着，全无困意的她打算在院子里练练舞。

阿楚说想让她跳朝暮给他看，可她那般生疏，该好好的偷偷练习，等何时练会，变得熟练些她好给他个惊喜。

青衫摇曳，红唇烈焰，月光下，她的影子既孤独又灿烂，就好像从沼泽中刚爬出来的那种生存的希望在眼底蔓延，随着眼睛能看见的事物愈来愈清晰，她的心也变得明澈起来。

独舞朝暮，一人赏月花怜惜，漫漫长夜，如蝶飞舞。

院落内散发着迷人的花香，味道扑鼻嗅在她的鼻尖上，她嘴角浅笑，身子也随着舞步开始旋转。

果然学过的东西虽然久久不练便变得生疏，可当刻骨练习时也会慢慢的捡起来。

一舞朝暮道出了她的惆怅，此时刚查出消息的黑煞白煞趴在景仁殿的房顶上，眼底的光亮伴随着月影渐渐沉了下去。

俩人在犹豫着，要不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沐雪嫣。

当二人得知此前搜查柳钟珣马莫勤谋逆之罪时，无辜牵连进去的乞丐们便是沐雪嫣的弟弟，可以说是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这么多日以来的努力和期许全部功亏一篑，像一团烟雾弥漫，撒下来的却是一把一把尖锐的刀子直查沐雪嫣和封云楚的心口。

前提是，公子只是下令活着擒拿，但柳钟珣从中作梗，让乞丐们做出反抗，不得已之时尹将军才将其斩杀。

抗旨不遵，违抗帝令本该如此。

可那个人偏偏是沐雪嫣的亲弟弟阿海，而她又是他公子最爱的人。

这层误会在二人心底封存，哪怕落了灰尘，当真相被掀起时，会成为二人的隔阂，所以黑煞建议，将一切事情向沐雪嫣坦白，从而化解痛苦与矛盾。

白煞却起了分歧，他极力反对这样，在她看来，就应该将此事瞒下去，最好让知情者永远烂在肚子里，这样没有人提起，找个借口胡乱编织搪塞过去。

毕竟一辈子很短，公子与沐雪嫣好不容易再度重逢，当好好过以后的时光，此刻怎能再挑起仇恨，让这种子在她心底生根发芽，这样痛苦的又何止她一人。

黑煞不理解，他认为此事不应该瞒着她，毕竟是她的弟弟，她有知情一切事情真相的权利。

就比如公子易容成江时衍的模样潜入北离，被沐雪嫣误认为他便江时衍，从而被利用才有了今天这个样子，她所忍受的苦楚又有谁人知晓，她不过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二人意见产生分歧，在屋檐上虽眸光看着沐雪嫣正在跳朝暮，却显些因为此事打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坦白

白煞冷哼，倔强的脾气使他掉过头去，不去理会黑煞。

黑煞只是阴沉着脸，幽深的眸子如鹰般犀利，他道：“若是你不同意，我也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贵妃娘娘。”

“你敢。”白煞威胁，“这样若是被公子知道了他该多伤心。”

黑煞挑眉，“你以为以尹将军的能力这事现在还没查出来？恐怕公子已经知道了，只不过还未做出决策。”

“既然公子都未做出选择，你又怎么能替公子做出选择。”白煞瘪瘪嘴，狠狠的挖了他一眼。

“你不懂，这件事压在心里就像一粒腐烂的种子，永远不会发芽结果，若不早说受的伤会更加疼痛。”黑煞从未这样睨着白煞，就好像二人相触这十几年的光景一闪而逝。

这样的眼神还是少年时期，相依为命的二人在乞丐窝里被公子解救，他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公子，他谁也不相信，决定死心塌地的跟着公子除了报恩，便是真的拿他当朋友。

“可是早说些会受伤晚说也会，到底该怎样啊！”白煞几乎快要抓狂，他揪起乱糟糟的头发，心情也很遭乱。

许是体会到封云楚的感受，黑煞沉长的叹了口气，一跃到宫巷上，白煞也跟着下去，他道：“如今这事我们也知道了，该问公子，向他了解清楚他有何想法，还是不要冒昧的先与雪嫣姑娘说，毕竟这个罪，太过沉重，我怕会成为我这辈子的负担。”

黑煞点点头，二人决定先去寻封云楚。

此时封云楚灰头土脸一脸不悦的从王府回宫，空着肚子不说还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

刚好与黑煞白煞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封云楚一回宫便往景仁殿走去。

他一边整理措辞，一边提心吊胆怕她难过，心神恍惚立即不稳定之时来到景仁殿，正瞧见在跳舞的沐雪嫣。

他神韵痴迷，迟迟不肯挪开眼睛，默默的站在一旁静静观看，待她一舞结束，他才鼓掌，像是给自己无形之中增加力量般。

听着稀碎的掌声响起，沐雪嫣便知是封云楚来了，虽然面容模糊，可那双修长的双腿和伦廊告诉她，她并没有看错。

她微微施礼，“臣妾参见皇上。”

自从入东楚皇宫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

他有些黯然伤神，忙上前搀扶，“朕说了，后宫之中不必对朕行礼。”

沐雪嫣嘴角喃喃一笑，又恢复往日的模样，“阿楚，你来了。”

封云楚木讷的点点头，“对不起，朕让你担心了。”

“何来对不起之说。”沐雪嫣拉着他在院落内坐下，了望漫天繁星，她眸光闪烁，“阿楚，今天的星星茂密还是稀疏。”

封云楚抬眸相望，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茂密，满天繁星，像眨着眼睛的雪嫣在对我笑，很美很美。”

美的他几乎挪不开眼，想要坦白的心也在激烈的打着退堂鼓。

沐雪嫣手肘托腮，望着一片模糊的黑夜，眼底只有一片月光萦绕，“不知什么时候会有流星出现，我还有好多愿望要许。”

封云楚宽博的手掌不自觉的抚摸着她鬓角的碎发，“雪嫣可有什么愿望，朕都可以满足你。”

沐雪嫣眼前一亮，“真的吗？”

“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辰我也会努力摘给你。”他眸光澄澈透明，像一潭清水，晰澈的见底。

沐雪嫣捂嘴噗嗤一笑，“哪那么夸张，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封云楚嘴角僵硬一笑，刚要坦白，便听沐雪嫣道：“其实我的愿意很简单，只想查明真相，找出薛家满门抄斩的原由。”

“朕帮你。”几乎不假思索，只要是她的事他都会帮忙，他犹豫，“其实，朕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什么事？”沐雪嫣蹙眉。

“有关于阿海他们。”封云楚手心渗出黏腻的冷汗，脊背也凉的透彻。

沐雪嫣低沉的心涌现一丝希望，“他们有消息了？”

封云楚点点头，字字句句却顿于唇齿，不知该怎样诉说那苍白又无力的辩解。

想起黑煞白煞所说，小芊的弟弟便一直在她身边，是乞讨里孩童中的一个人，可……他已经不在了，那些人呢，还会活着吗？她不禁心一凉，见他沉默，她也不敢再问下去。

半晌，封云楚才道：“雪嫣，其实，他们都已经死了，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便是我。”

心里的重石仿佛已经抬起了一半，他顿觉无比疏松，一口气道：“当时急于搜查柳钟珣马莫勤谋逆之罪的证据，又因乞丐之中有人曾在北离出现过，所以被柳钟珣利用，我派尹将军将那些乞丐擒拿审问，柳钟珣却从中作梗，尹将军失手杀了他们，雪嫣，对不起，我错了，让你失望了。”

沐雪嫣大脑一时没转过来，她心揪起一片黑暗的涟漪，温柔被大风搜刮，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怀疑，她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着她自认为并不激动，且言语清晰明了的话，“阿楚，你的意思是，尹将军杀了阿海他们，而下旨的人是你封云楚，本不该死的人因为柳钟珣从中作梗，最后尸横遍野，是这样对不对？”

封云楚点头，眸光低垂，闪躲着她炙热的如火焰般快要将他的心烧着了的眼神。

猝不及防，沐雪嫣的眼泪哗的一下从眼角流淌，她的心就像被撕裂般难受，她嚎啕痛哭，封云楚不知所措的想要碰她却被她甩开。

他眸光潮湿像受惊的小鹿，只是不停的重复，“对不起雪嫣，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别哭了好不好，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总之别哭了，我心难受。”

沐雪嫣抑制不住决堤的泪水，她哽咽抽搐道：“阿楚，你知道吗，那些人当中，有我的弟弟，我的亲弟弟。”

也是不经意间沐雪嫣才想起，在废庙那日，她曾听阿海在攒着盘缠要寻娘亲，想必，那个孩子便是小芊的弟弟。

本就生于乱世，又恰逢霍乱被丢失，靠乞讨为生，为了寻娘亲一直攒着盘缠的阿海，他才十几岁啊，他还是个孩子，这十几年的人生里一直饱受苦楚，他所经历的和所忍受的又有谁知道，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不知最后竟，竟被无情的杀害。

沐雪嫣眼泪哗哗的往下砸，像是一块石头砸在她心口，令她喘不过气来。

简直晴天霹雳，封云楚只觉大脑嗡的一声巨响，像雷声一闪而过，显些将他震晕，他指尖颤抖，连唇瓣也在颤抖着，“什，什么？你说那些人中有你的弟弟……”

封云楚瞳孔一缩，大惊失色，仿佛能体会到她内心的疼痛，他乌瞳冷峻，像脚踏深渊，这一次他所做的错事，怕是真的再也走不出的阴影。

沐雪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苦涩的眼泪流淌到嘴边，一同被她咽下去。

她将头埋在膝盖上，肩膀抖动着不停的颤抖，哭的万般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