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上的血渍被清理干净，血腥味弥漫的宣仁殿也因换了香料，散发一股清新的味道。

一切事物仿佛已经尘埃落定，背后却又暗藏汹涌，像涨了朝的海水荡漾起一波又一波涟漪。

马莫勤得知败露的消息可谓是落荒而逃，即便封奕尘派遣重兵把守也让他在夤夜溜走。

关键时刻皆知保命要紧，马莫勤逃亡之时将金银珠宝舍弃，半辈子攒下的钱财像粪土般被遗落在府中，凄惨的便是他的妻儿老小们，要与他所犯下的罪责一同承担过错。

封云楚下令将所有城门封锁，禁止城中百姓一切人出入，森严壁垒的城墙像一座囹圄将马莫勤困在了鄌吴城。

逃出了太尉府，却未逃出鄌吴城。

当追兵将他缉拿时，他扔誓死抵抗，无奈之举，封云楚下令将其活着擒拿。

不单单只是计策谋反，研制毒药试图毁了东楚河山，他身上还有太多的秘密需要去破解，所以能活着谳鞫已是再好不过。

可马莫勤锋刃的眸子暗藏杀机，在抓捕之时冥顽不化奋起抵抗，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胡乱的挥舞着，眼神嗜血，如地狱走出的恶魔。

有侍卫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匕首划伤手臂，哪怕他奋力抵抗，扔是徒劳。

面对海啸般重重涌来将他擒拿的侍卫，马莫勤望天长叹，明知被抓获都是一死，绝望之中他将匕首刺中心脏，顿时鲜血肆溢流淌，染红了衣襟，他缓缓的阖上双眼，生命结束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封奕尘见此甚是苦恼，终究还是未能活着将他擒拿，他下令收整队伍，哪怕是尸体也要将他押回皇宫。

解决了朝廷两大祸患，白煞觉得大快人心，他摆了两杯酒盅在偏殿与封云楚豪爽对饮。

“如今丞相和太尉的位子都空了出来，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们恐怕都想挤破了脑袋想要坐上去，公子心中可有人选？”白煞喝了口桑落酒，酒香味扑鼻，通过恐怕弥漫到正斜靠着木椅打起瞌睡的黑煞鼻尖上。

他眉头一皱，被酒香吸引，又因近日太疲惫，连眼皮都懒得睁开。

封云楚小酌一口菊花酒，明澈的眸子如觞花般浮出一层水雾，“丞相之位，由穆黎来坐如何？”

“穆黎？”几人异口同声的问出。

封奕尘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倦怠的眉心紧紧的皱在一起，“皇兄，穆黎年岁已高，恐怕过不了多久便会戢鳞潜翼，解甲归田。”

一直站在殿前身躯僵直站岗般的尹少凊也道：“虽然穆大人在朝廷上尚有威望，但他翁老之躯，身子骨已大不如从前，纵然皇上有心，只怕穆大人也会无意。”

白煞连连点头赞同，“公子，穆大人都那么老了，你还让他当那么大的官，那不是难为他嘛，朝廷这么多官员，就选不出来一个合适的？”

封云楚渊淳的瞳眸一直盯着殿内的角落，他默不作声，似是在想着对策。

沉默的氛围让黑煞并未睡熟的心揪起，他骤然睁开眼睛，“当务之急并不是谁来当丞相，而是这个位置并不能空着，公子选穆大人来当丞相想必也是权宜之计。”

一语道破封云楚心中所想，他饮了口酒盏里已经冰凉的菊花酒，神韵盿盿，透着一层迷惘。

白煞瘪瘪嘴，觉得朝堂上的这些事甚是无趣，无聊至极，他手肘托腮，趴在桌子上，眼神扑朔迷离的一口一口喝着酒。

封奕尘默默的叹了口气，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近日太拘谨操劳，是时候该好好睡一觉了，他起身行礼，“一切事物皆由皇兄定夺便可，臣弟要回府好好歇息了，皇兄也切莫过度劳累。”

封云楚挑眉，冲他摊了摊手，虽然解决了一大祸患，可他的心并未感到松懈，总感觉有一块重石扔压在他心里头，令他喘不过气来，“少凊，莫要再站着了，朕有一事需要你调查。”

尹少凊挪着并不情愿的步伐坐在了封奕尘的位置，白煞撇撇嘴，“公子，为何不叫我和黑煞去查，尹将军平日还要在宫中巡逻……”

封云楚不予理会白煞发的牢骚，他将沐雪嫣口中所描述的那些人一一解释给他，“多派些兵力到附近城池寻找，朕就不信了，好好活着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是，末将遵命。”尹少凊握拳，立刻付诸行动。

“公子，你说让尹将军找的人与雪嫣姑娘有关？”白煞舔着一副饶有兴趣的嘴脸凑上跟前。

黑煞阖着的眼眸也微微一转，竖起耳朵听着封云楚接下来的话。

“没错，是曾经与雪嫣一起的乞讨者，可是不久前却突然消失了。”他喃喃自语，“废庙还在，人却消失了。”

白煞噘起粉嫩的嘴唇，乌瞳提溜提溜转，他分析道：“会不会是去别的地方乞讨了？”

封云楚摇头，“还是先找找看吧。”

白煞不乐意的掉过头去，“不如让我和黑煞也去找找？”

“你还真是闲不住啊。”封云楚嘴角弯弯一笑，轻抿一口菊花。

白煞嘿嘿一笑，瞬间精神头十足，“费犬马之力为公子效劳，这可是我晏岑当初的誓言……”

第一百六十八章 解药

封云楚峰眸微顿，他嘴角一抽，打断了他接下来似乎要说出的煽情的话，“我还有其他事要你和黑色去办。”

“公子快说。”一听有事调查白煞瞪大眼睛，这可比喝酒有趣多了。

黑煞也缓缓睁开眼睛，伸了伸懒腰，一副蓄势待发的表情。

封云楚故作玄虚道：“朕要你们做的事是……”

他故意迟钝片刻，而后哄堂大笑，“朕要你们好好歇着，先睡一觉再议。”

白煞努努嘴，“什么嘛，公子瞧不起我们。”

他这幅傲娇小媳妇的样子让黑煞忍不住作呕，他率先起身，“公子，属下告辞。”

“唉唉唉，你别走啊……等等我……”白煞在其后紧追不舍。

黑衫白裳，一个儒雅风流一个沉稳寡淡。

封云楚也起身踏上御撵，往景仁殿走去。

沐雪嫣刚将七娘熬好的汤药灌入嘴中，仿佛已经习惯这样的苦涩，她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喝完药便盖上被褥，眼睛看不见，行动甚是不方便，为了不给旁人添麻烦，只能躺在软榻上小憩一番。

七娘端着还存有残渣的碗迈过门槛，正瞧见盈面走来的封云楚，她忙嘘声制止道：“皇上，小姐睡了，皇上择日再来吧。”

一句话噎的封云楚哑口无言，他眸峰一转，语气不温不怒，“这……朕……”

“皇上小点声，吵醒了小姐就不好了。”推推搡搡间，七娘将封云楚推到殿外的匾额下，然后倾直身子往御膳房走去。

莫名其妙中封云楚与随身太监默默对视一番，他被七娘的举动惊的无语轮次道：“这，这，这皇宫听谁的。”

太监恭维道：“自然是听皇上的。”

“那这西宫又是听谁的……”

“自然是皇后娘娘做主。”

“那，那……”封云楚磕磕巴巴，“那也轮不到这个蛮女胡来。”

太监瘪瘪嘴，心想，贵妃娘娘这样，还不是皇上您惯的，平日不用行礼，不用请安，这西宫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皇上对贵妃娘娘情有独钟，贵妃娘娘独一无二，金体贵重着呢。

封云楚身子僵直的站在景仁殿前，走也不是，去也不是，他眨着惜柔的丹凤眸，前脚刚要迈进去，一想到七娘说的话，又乖巧的退了出来，可忍不住心中的思念，又想去看看她。

于是乎接下来的情形便是封云楚一会儿前脚迈进去，后脚又退出来，反反复复犹豫好几遍，纠结的太监都头昏眼花，“哎呦喂皇上，您要是想去便去呗，贵妃娘娘此刻正巴不得您去看她呢。”

封云楚瞪着刀锋般尖锐的眸子睨着他，一副要你多嘴的模样。

太监乖乖的闭上嘴，心想，皇上您就折腾吧。

最终，封云楚还是重新坐上御撵，为了不打扰沐雪嫣休息而回到宣仁殿。

太监刚要嚷嚷着起驾，被封云楚一个锋利的眼神给扼杀在了肚子里，太监小声道：“老奴遵旨。”

他冲侍卫招招手，示意起驾。

……

光阴似箭，一晃一个月便过去。

万物复苏的季节，连喜鹊都叽叽喳喳的飞上枝头，燕子露出了白白的肚皮，在雪花融化的桂子枝上一会儿跳到这，一会儿落在那，柳枝毵毵，被一群一群燕子压的垂下了腰。

景仁殿前的那颗桂子树也冒出嫩芽，长出一朵又一朵新鲜的桂花，太监宫女们忙碌着打扫院落内新生出来的杂草野花。

站在九纮丹墀上远远了望，整座东楚河山一片翠绿如茵，柳絮飘飘扬扬落在了灰瓦青砖飞檐上，微风一吹，便又飞到另一片瓦上。

大街小巷上行商摆摊的百姓们脱掉厚重的襦袄，换上单薄的青衫，脸上荡漾着专属于恰逢花季，百花盛开般灿烂明朗的笑容。

此时七娘经历日日夜夜反反复复的研究试药，终于在这个春天的清晨研制出解药。

她欢欢喜喜的将这个消息告诉正在院落内荡着秋千的沐雪嫣，“小姐小姐，七娘研制出解药了。”

开春之时，冬水融化，脱掉罽裘，沐雪嫣便命人在景仁殿院子里做了秋千，刚好无事可以再此晒太阳，享受这样静谧的时光。

其实她早已习惯了眼前的黑暗，只是一听解药研制出来了心中扔是一喜，“七娘，辛苦你了。”

萱儿也激动的手舞足蹈，“奴婢这就去告诉皇上，告诉皇后娘娘。”说完撒着腿跑出了很远。

七娘似乎比刚进宫时的容颜更加苍老了几分，虽是如此，她却满脸笑容，“小姐，虽然解药研制出来了，可并不能一下子便好，服用过后还需要些时日才能痊愈。”

“不急，不急，你慢慢来。”这段时期沐雪嫣经常这样安抚她，研制解药的过程何尝困难她不是不清楚，越是这样她越是感动不已。

七娘一下子抱住了沐雪嫣的身子，老泪纵横，“小姐，上天不辜负小姐的善心，终于让七娘研制出解药，小姐的眼睛终于可以看见了。”

沐雪嫣珊瑚粉色的纱裙捶地，她拍着七娘的肩膀继续安慰道：“谢谢你七娘。”

她心邃然比春光灿烂的季节还要明媚，她蓦然道：“七娘，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的陪伴。”所有感动的话语蕴藉着她对她的感激之情，最终只得凝聚出一句简单的感谢。

“小姐……”七娘泪眼婆娑，松开了沐雪嫣，忙将药丸送入沐雪嫣口中，并让宫女去准备下咽的温水。

吞入药丸，七娘满脸期待，“小姐，怎么样，可有什么感觉。”

沐雪嫣嘴角冁然一笑，而后晃晃头。

“药刚服上，怎会这么快便见效，是七娘太心急了。”七娘急的鬓角直淌汗珠，只得自己说服自己。

沐雪嫣抹唇浅笑，脸色红润有光泽，似乎从未像此前那般憔悴枯槁过。

七娘站在院落内，眼角堆满笑颜的推着秋千的绳索，与沐雪嫣细说家长里短，口谈粗茶淡饭。

沐雪嫣的世界一片漆黑，她却可以感受到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她的脸颊，炙热的有些滚烫。

她嘴角荡漾的笑容一直未褪去，仿佛偶尔在院子里坐一坐，饮饮茶，荡荡秋千，与阿楚相濡以沫，这样温馨温暖的日子一时间让她忘了自我。

春风拂过她的裙摆，百花争艳的院落也不及她眼角的笑颜。

一听七娘研制出解药了，封云楚放下手中的奏折便风驰电掣的赶来景仁殿。

芙凝也是风尘仆仆的一刻都未耽搁。

二人一前一后抵达景仁殿，封云楚激动的像小孩子握住了手中的糖人，芙凝也是从刚进门便一直嚷嚷着，“嫣儿嫣儿，你现在可能看见我。”

她忙在她眼前摆摆手，却发觉她的神韵依旧无神的盯着空荡荡的的角落，“这，这是怎么回事。”封云楚质问七娘。

沐雪嫣嫣然一笑，解释道：“阿楚，凝姐姐，七娘虽然研制出解药，但是并不能一下子便痊愈，毕竟我中毒太久了，需要一点一点服用才会好。”

芙凝长叹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不过总算是研制出解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