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五雷轰顶晴天霹雳，沐雪嫣乌瞳如广漠而沉寂的一片漠漠平原，平原之后是一片漆黑的荒凉，她渊眉一蹙，嘴角蓦然浅笑，“皇上别拿臣妾寻乐子了。”

立她为皇后？做他的妻子？

沐雪嫣心绪复杂，像身处僻静遥远的边塞，简陋的住所，荒凉的黄沙，周遭没有人，只有她踩着一片片黄沙四处张望，一阵凉嗖嗖的冷风刮来，漫天黄沙糊住了她的眼睛，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寂寞和孤独。

此刻江时衍带给她的感觉便是如此，他带给她的冷漠疏离感只会愈加强烈，而他越是这样说，她就会更加想念阿楚。

江时衍圈住她柳叶般娇柔的长臂更加紧了紧，他脸上略显一丝疲态，相比那日送北离铁骑出征时的鼙鼓喧天，这一刻他的眸子只有隐含的森冷，好似温柔的口吻并非来自这张冰冷的薄唇，“嫣儿，朕没有拿你寻乐子，朕是真心的。”

说罢，他便拽住她瓷白的手腕，将她干瘦的手掌心放在他的胸口处以表真心。

他的语气这般诚恳真挚，她却全然心不在焉，她不要做他的皇后，也不要做他的妻子，她的心，始终只付给阿楚一人。

沐雪嫣掌心略僵，她敛眸不去看他如火般滚烫的眼神，“皇上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事都要从大局考虑，不得随心所欲，中宫的位置，臣妾坐不了。”

她挣脱掉他紧拽着她的手腕，仿佛束缚掉枷锁般轻松。

江时衍见她这般寡淡，情绪稍有偏激，“立你为后，朕便是从大局考虑，沐雪嫣，你要记住，整座皇宫，是朕说了算，朕所说过的话，还从来没有人敢反驳，你的胆子倒是不小，竟敢违背朕的意愿？”

即便是对她横眉竖眼，她也不慌不乱，她平静道：“这件事皇上当真是经过深思熟虑，慎重考虑过的？皇上就不怕臣妾包藏祸心？”

江时衍嘴角邃然一笑，他高挺的鼻梁被斜阳照耀一抹晕影，眸子里藏着一片闪烁的星空，“嫣儿的为人朕很了解，你又怎么会包藏祸心？你待人和睦，性情纯良，又懂礼数，身居中宫，日后再为朕生个皇子，再合适不过。”

生？生个皇子？

沐雪嫣顿觉嗓子眼痒痒的难受，像一口痰卡住了般，她咳嗽几下，忙端起桌案上的杯盏咕噜咕噜往嘴里灌水。

江时衍神韵宠溺的看她，“怎么，嫣儿是默认了？”

沐雪嫣拨浪鼓般摇头，心里直骂他神经病，嘴上只笑笑，“风印一直在贵妃娘娘手中掌管，皇上却突然要立臣妾为后，只怕这西宫又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江时衍不吃她这一套，“嫣儿可放心，朕已与婉儿商谈妥当，其他妃嫔定然也绝无异议。”

沐雪嫣平淡的心终于变得不安，她开始慌乱起来，“什……什么？贵妃娘娘同意？”

她眸露悲戚，眼眶盈满酸楚，也许对于后宫的很多女人来说，皇后的位子是个梦，可对她来说，却比任何事都凄惨，她只得再次拒绝，“皇上，臣妾没有能力掌管风印，还望皇上见谅。”

江时衍眸光深沉，骤然冷漠道：“你以为朕是来找你商量的？”

沐雪嫣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江时衍背过头，声音冷冷道：“朝堂上朕以与大臣们商谈，圣旨以下，至于嫣儿同不同意……都不重要了。”

沐雪嫣心里闪烁一些卑鄙龌龊不知廉耻等等词爆粗口，她面色悲痛，浑浊的眸不愿在看他一分，她的声音比他还要冷几分，“既然皇上圣旨都下了，臣妾难道能抗旨不遵不成？”

说来像笑话一样，她就像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不管是黑是白，只能任人摆布。

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无法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江时衍回避着她森寒的眼神，一直背着身，他听着她语气里的冰冷只觉心一痛，像有密密麻麻的剑锋被刮成一道道血痕般疼。

该说的话也说了，江时衍离开凤仪殿便直接回长清殿，将圣旨布告天下。

大街小巷内的百姓都开始议论起北离的新皇后。

沐雪嫣这个名字，一时间成了北离的禁忌，也成了每个百姓后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

虽是讨论，却不敢说一句不好，谁也不想惹来杀身的祸端。

得知这个消息，宁婉异常的平静，好似这不过是一个虚假的不存在的事情般，燕妃去鸣乐殿气囊囊的找她时，急的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宁婉眸光淡定，看着燕姬毫无大家闺秀不懂礼数的模样不屑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燕姬倒是忘了之前两个人的不对付，毫无隔阂道：“贵妃娘娘，皇上竟然要立鸾妃为皇后。”

宁婉镇定自若，“这个事……本宫知道。”

燕姬魅色一惊，心里的壁垒瞬间垮塌，“娘娘，以妹妹看，后为只能是姐姐坐，她一个贱女人怎么能与姐姐媲美。”

宁婉高傲道：“自然是与本宫比不了，可封后这件事，皇上自有定夺，本宫也无法抗拒，燕儿妹妹，本宫看你还是乖乖接受现实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诏书

燕姬屏息凝神，仿佛不相信这话是从宁贵妃口中说出，她本以为这个女人会闹一番，却没想到她竟如此顺从。

以她的性子，就这样算了，似乎说不通。

燕姬故作失落叹气，小脸皱成了一团乱糟糟的抹布，“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妹妹也没什么说的，只是可惜了姐姐，谁不知后宫就属姐姐最大，又一直掌管风印，这冷不丁的宣布鸾妃为后，倒是另妹妹很惊讶。”

宁婉眸光表襮一丝鄙夷不屑，阴森森的冷像一处茂密的丛林，不见任何光亮，“别说妹妹惊讶，本宫听到时也是如此，可皇上下的旨意谁敢不遵从，不管是皇后还是妃嫔，侍候的不都是皇上？”

燕姬被她突然这般宽宏大度的说辞讲的一愣一愣的，她笑笑，也符合道：“贵妃娘娘说的自然没错。”

宁婉眉目阴冷，嘴角轻抽，森寒一笑。

凤仪殿内，自从江时衍走之后，小曼就跟着兔子般到处乱窜，似是比沐雪嫣还高兴。

她一直像个麻雀般叽叽喳喳不停，沐雪嫣斜靠在软榻上，毫无心情享受此前的欢乐。

小曼凝眉，“娘娘，您怎么愁眉苦脸的一点都不开心。”

沐雪嫣像一颗被扎破的气球般从天空飘落，她神韵飘渺，有气无力道：“有什么好开心的，我又不想当这个皇后。”

小曼更加不理解了，“娘娘为何不想当皇后，西宫就属皇后娘娘的权利最大。”

娘娘有这个福分，是其他娘娘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本想说的话却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小曼不禁在心里质问自己，皇后娘娘的权利纵然最大，可……先皇后……

沐雪嫣耷拉着脑袋，“权利大又怎样还不是要处理一大堆事情，还不是没有自由。”

她眸光惨淡，没有波澜也没有清隽的光，她想反抗，却像一只被宰的羔羊无力反抗。

见她意志这般消沉，小曼原本开心的笑容立马在嘴边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浑身瘫软无力也趴在桌案上，她是想要娘娘能幸福，可娘娘都要做皇后了还是不幸福不快乐。

她愁闷着脸，不再说一句话。

诏书一下，六宫皆知，元眞忙备了些薄礼匆匆赶来凤仪殿表示祝贺。

可她刚进殿，便瞧见无精打采的沐雪嫣和小曼。

小曼抬眸，一见来的人忙参拜，“奴婢参见眞妃娘娘。”

元眞笑容和蔼可亲，“起来吧小曼，嫣儿这是怎么了。”

小曼晃晃头，去沏茶。

沐雪嫣无心与元眞寒暄，她瞥了眼元眞，又半阖着眼，喊了声，“眞姐姐来了。”

元眞坐在她旁边，担忧道：“嫣儿莫不是生病了？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沐雪嫣摇头，“不用了眞姐姐，我就是想躺一会。”

元眞手指了指她带来的那些一摞子小匣子，笑道：“本宫知道嫣儿殿里什么也不缺，可毕竟嫣儿就要当皇后了，薄礼还是要备些，不过是一些珍珠玛瑙手镯簪子之类的，还望妹妹莫要笑话姐姐的礼物寒碜。”

沐雪嫣神韵空洞，“谢过眞姐姐了，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嫌弃姐姐送的礼物。”

她是压根对后位不感兴趣。

元眞温柔的戳了戳她的脸蛋，倒是忘却了此前宁婉落水时沐雪嫣对她的猜忌，“听说封后大典定在一个月后上元节的前一天，这都要当皇后的人了，怎么还闷闷不乐。”

沐雪嫣在心里嘟囔，谁要当这个皇后。

她邃然起身，认真的看着元眞，“眞姐姐，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当皇后？”

元眞不露声色的摇摇头，没有任何迂回和铺垫，她直言道：“我不想。”

沐雪嫣不解，她果真与这后宫里的其他女人不一样？她追问道：“可是为什么呢？”

元眞气若幽兰，笑的寡淡，“就如在凉亭你问我的回答一样，我不想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只要有一份安隅之地度过余生。”

沐雪嫣忽然想起她问她为何不争不抢皇上的宠爱时她的回答。

她点点头，也不在追问，可她仍然不快乐，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就是不快乐。

她好想再一次逃离，像当初从东楚逃柳钟珣的圣旨般逃离，可是这一次她清楚的知道，她逃不了，她逃不掉。

她眸光邃然悲痛，如被阴霾覆盖，沉到了眼皮上。

元眞看出她的不自在，她关切道：“嫣儿这么不开心，莫不是也不想当皇后？”

沐雪嫣：“……”

她的表现这么明显吗？

她点点头，缓缓阖上眼睛，真想醉一场或者睡一觉，醒来时发现这一切是梦该多好。

元眞不假思索问道：“不知嫣儿为何不想当皇后？”

她为何不想当？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可能因为那个人不是阿楚吧，因为她的心只在阿楚那。

沐雪嫣不知该如何回答元眞，便一头雾水般将头蒙进被子。

元眞看她孩子般的模样，竟发自真心的笑笑。

小曼沏好茶端来，瞅着蒙在被子里的自家娘娘也是憋不住笑，她噗嗤道：“娘娘，您快出来透透气吧。”

沐雪嫣顶着一头髼鬙的秀发露出个头来，她努嘴，一把夺过小曼端着的温茶，“希望这杯茶能让我的烦恼消失。”

元眞眸光一沉，“嫣儿到底有何烦恼？”

沐雪嫣像个小乌龟般，又一头缩进被子里。

元眞神韵里鞣杂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只一瞬，便被她的欣慰给掩藏，“既然嫣儿身子不舒服，本宫薄礼留下人便走了。”

沐雪嫣也未露头，只在被子里默默点点头。

元眞笑意温和，在小曼的相送下离开凤仪殿。

她离开了，沐雪嫣才从被子里出来，她猛喘一口粗气，询问小曼道：“眞妃娘娘走了？”

小曼将那壶没怎么喝过的温茶换掉，“走了。”

沐雪嫣方才松了一口气，“小曼，你让宫女们将眞妃娘娘送的那些首饰都放起来吧。”

小曼点头，后又道：“娘娘不打开看看？”

沐雪嫣看着一摞子一摞子堆成山般的小匣子在殿内，也无心去看，“眞姐姐都说了不过是一些首饰，你先放起来吧，我暂时也用不到。”

自从她入宫以来，这首饰倒是没断过，江时衍总是时不时的赏赐一她一些，当然，那都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可那些首饰的分量都不低阿楚的一句，“等回家我送你全世界最好的钗子。”

她一直惦念着，全世界最好的钗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可不知她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了……

想到这，她眸光一顿，心就跟被瓢泼大雨冲刷过般，凉的彻底。

小曼擦了擦桌案上的水渍，困顿着小脸，命其他宫女将那些小匣子都抬到偏殿的储藏室里。

秉承着好奇心，小曼曾到储藏室偷偷掀开小匣子看过。

果真，琳琅满目的珍珠玛瑙翡翠红宝石紫水晶……

那些靓丽的首饰像刺眼的阳光晃着她的眼。

只不过是偷偷瞧看一眼，她便盖上。

后来的几天里，不止宁贵妃燕妃，国公夫人，将军夫人，郡主，就连禧媛阁的那位小公主都送来了贺礼，凤仪殿的储藏室被堆的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