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仁殿离开，尹少凊便带兵前往丞相府，黑煞白煞在两侧跟随。

寒风将树枝刮的沙沙作响，消散的云雾雕刻着他深邃的眉眼，他冷着声吩咐将丞相府包围的士兵道：“没有我的吩咐不得擅自离开，其余人随我进去搜查。”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是，将军。”

不用敲门，不用像丞相府的任何人解释，尹少凊拿出明黄圣旨，底下印有玉玺，那些个家丁们一看，各个傻了眼，齐刷刷跪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堂口的院落内跪了一地家丁和丫鬟，唯独不见丞相府的主子们，就连柳钟珣娶的那些侧室也不在其中。

黑煞白煞相互对视一眼，眸光扫视一圈，风刀霜剑，打在尹少凊粗凛的肌肤上丝毫没有动容，好似像剑一样逼人的寒冷也无法与他眸中的冷相提并论。

尹少凊问跪在前面的一个家丁道：“丞相大人不在府中？”

那家丁不敢抬头，浑身哆哆嗦嗦的，被包裹的手拿长枪的士兵们吓的面如土色，六神无主。

犹豫片刻，一看醒目的圣旨在尹少凊手中高举，那家丁如实道：“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在府中。”

尹少凊脸色阴鸷，像雪峰山颠上的雄鹰，只要挥一下翅膀，那些家丁们便跟着颤一颤，更多的是圣旨的威严。

他挑眉，“既然丞相大人在府中，为何还不前来接旨？”

那些家丁格外沉默，快要与空气相融，宛若不存在般没人讲话。

此时的柳钟珣正在丞相府一处偏僻的院落，栅栏上爬满枯萎的藤蔓，远远望去倒像是一个农家小院，实则里面住着他的一房侧室。

他慢吞吞从院落走出，神韵燕惰，懈怠松散，眸子里更流露出独我的倨肆，仿佛无所忌惮。

柳钟珣走着青石子路，便迎面撞上跑来的随从。

他手拿折扇敲了敲他的头，“本相今儿心情好，你何事跑的这样慌慌张张。”

随从忙跑到他跟前，吓得魂飞魄散，“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圣旨到了……”

圣旨到？

柳钟珣抬步走向一座假山，假山内晶莹剔透似一处石洞连贯两处院落。

石洞里碝碱淋漓，昭彻如镜照着柳钟珣惶恐的脸，他步履突地放慢，“圣旨到？本相已经不用再假传圣旨娶侧室了，也便不需要再假拟圣旨了。”

随从：“……”

他鬓角冷汗涔涔，瞠目结舌道：“老爷，不是……这次是真的圣旨到了，尹将军此刻正手拿圣旨在大堂等着老爷接旨呢，小的是偷偷藏在角落来给老爷报信的，老爷这可怎么办啊，皇上怎么会突然传圣旨……”

柳钟珣圆滑的眸惊诧，随即镇定道：“那些侧室可在？”

随从颠着腿，似是精神无比紧张，他吞吐道：“在……在，老爷放心，绝对不会让她们出现的。”

柳钟珣鬓角直淌黑线，猛敲他的头，“蠢货，既然是圣旨，当全府接旨，你把她们都藏起来岂不是更引人瞩目，去把状态不错的几位夫人带出来，其他的若有人问起，就说冬日寒冷，不慎染了风寒，皆在榻上休养。”

随从木讷的点点头，石洞快走到尽头，又是一处栅栏围起的院落，爬满枯萎的藤蔓，看似温馨，实则院内没有任何生息。

越过几处院落，柳钟珣支开随从，来到一处四角凉亭，凉亭内无石凳石椅，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青花瓷瓶。

他手掌轻轻将瓷瓶拧了一圈，凉亭也随之转动，周围还是一样的景致，枯枝的花草树木，只是地点已不同。

凉亭乃是一处暗室的机关，是连接堂口与小院的捷径。

在丞相府这样的凉亭有很多，每一处都带有机关，不易察觉，可以轻松蒙蔽别人的眼。

他从凉亭走出，越过一处静悄悄的湖泊，又走了一条窄窄的石子路，穿过一片竹林，方到丞相府的大堂。

灰瓦白墙，建筑格局比辉煌的皇宫逊色了些，却也尽显威严，他在二堂内站了一会儿，等待随从将他用假传圣旨娶的那些侧室带来，一起前去迎接圣旨。

不过片刻，随从便领着三个身材婀娜多姿，身穿锦缎绫罗，头戴娥冠坠缨苏发饰的年轻貌美的女子带到他跟前。

女子虽美，却面色蜡黄，尽管颦笑妩媚，薄唇霞红，气色却显的病恹恹的，好像每走一步路都用了全身的力气。

三名女子双目无神，空洞无物，连眼睫每眨一下的频率都一样，三人齐刷刷道：“老爷。”

柳钟珣紧蹙的眉眼一绽，未理会三名侧室，只抬步往大堂走去。

院落内，白煞双手环胸，在跪地的众多家丁丫鬟中来回游走，黑煞也默默注视着这些人的表情，企图从中探究出什么。

尹少凊扔高举圣旨，尽管手腕已酸，但主人未接旨，他扔不敢松懈，他又声音高昂道：“柳相若再不出来接旨，本将便回去禀告皇上，抗旨不遵，当满门抄斩。”

一说满门抄斩，那些个家丁丫鬟魂都没了，头垂的更低了。

第九十七章 蹊跷

这时柳钟珣忙提着奢华的衣角，携三名侧室跪地道：“因内人偶染风寒，这才来晚了些，望尹将军谅解，丞相柳钟珣前来接旨。”

虽然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是干什么，但他倒是神色淡定，表现的从容不惧。

尹少凊眉尖微挑，目光落在他身后跪着的三名侧室身上，冲黑煞白煞使了个眼色便展开圣旨，“此次新茶乃是柳相看护生产，因在北离有喝茶中毒者，为给北离一个说法，朕命尹将军搜查丞相府，若有抗旨不遵，格杀勿论。”

跪地的柳钟珣眸露困顿，明显不知为何，他抬头道：“虽说是本相监工，但这查毒不是我放的……”

这是他的本能反应。

尹少凊声线冷如清雪，他淡淡道：“柳相还是先接旨吧，若搜不出桑柔，当然可以证明不是你所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是吗？”

本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柳钟珣双手伸出，接过圣旨，容色扔淡定道：“那将军请便吧。”

尹少凊扬起的手掌微晃，那些官兵便分散在丞相府中，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黑煞上前对柳钟珣道：“柳相还真是淡定，该不会已将证据销毁或者藏匿在夫人寝殿里了？”

柳钟珣不屑道：“简直荒谬，事情不是本相做的又怎会存在销毁证据这一说，既然皇上已经下旨搜查，那搜便是，本相是清白的，本相的夫人自然也是清白的。”

黑煞白煞并未急着搜查，而是在此与柳钟珣周旋一番。

白煞眸光望着他的侧室，见她们偶尔微笑，笑的甚是明媚甘甜，他上前搭话道：“请问这三位是相爷的几夫人？”

那三名侧室扔对着他笑，笑完又看了眼柳钟珣，他道：“五夫人，十夫人，和十七夫人……”

黑煞：“……”

白煞：“……”

一旁的尹少凊，“……”

白煞调侃，“相爷真是艳福不浅啊，不知你拿的什么法子让这些夫人死心塌地跟随相爷的。”

他故意上前，挤眉弄眼道：“相爷不妨教教我，你看我打光棍这么多年了……”

黑煞：“……”

柳钟珣略显尴尬，神色只微微一晃，立刻淡然道：“没问题，其实……女人吗，无非就是荣华富贵，你给她们想要的，她们自然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白煞将尾音拉长，“哦……原来如此……”

柳钟珣圆润一笑，“东楚第一剑客何时对本相的夫人这么感兴趣了？”

白煞立马摆手撇嘴道：“相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对女人感兴趣。”

黑煞：“……”

他脸色阴沉，又瞟了眼站在柳钟珣旁边的三名侧室，瞧见她们还在笑，连嘴角笑的弧度都一样，似乎很僵硬，但又很自然，黑煞顿觉有一丝诡异，他转眸，“丞相大人，事关重大，关乎两国邦交，本次搜查，丞相府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放过，包括你的这些夫人们的寝殿。”

柳钟珣故作无谓道：“公子请便就好。”

事情本就不是他做的，所以他倒是什么都不怕，尽管搜，只要不找到暗室，随意搜。

尹少凊在大堂口来回踱步，目光也流转在柳钟珣三名侧室的身上，竟发觉她们还在笑，笑意温婉，贤淑可人，似乎笑的恰到好处，又像刻意为之，最主要的是，她们笑是一起，闭嘴是一起，就连眨眼的频率都如此相似。

黑煞与白煞前去搜查，他便侧耳道：“大人，丞相府较大，可能想要全部搜查完也需要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大堂坐？”

柳钟珣伸手道：“将军请。”

他又吩咐随从道：“去沏上好的茶来。”

随从忙颠跑，尹少凊道：“大人不必客气。”

他敛眸，又道：“本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堂口，柳钟珣坐于主座，尹少凊在他旁边，三名夫人依次而坐，他笑道：“将军有话请讲。”

尹少凊双手覆于膝盖上，说起话来脸颊竟泛着淡淡的红晕，“大人也知本将尚未婚配，大人夫人尚多，想必定会结识不少大家闺秀，不知夫人可不可以介绍与本将认识？”

说这话时他并非看着柳钟珣，而是看向那三名始终不说话还在笑的夫人，笑的他脊背一凉，瞬间毛骨悚然。

柳钟珣脸色一沉，清了清嗓子，替着回答道：“其实，本相的夫人大多出身贫寒，想必认识的并非大家闺秀，都是一些家徒四壁的贫穷女子，怎能入将军的眼。”

尹少凊继续道：“无事，本将就如大人一样不在乎家世。”

那三名侧室还在笑，并未打算搭话。

尹少凊直接对身披紫衫内搭一件黑裙腰束葛带的夫人道：“不知五夫人可有觉得不错的女子介绍给本将？”

按照她们的坐次，离柳钟珣最近的当是五夫人无疑了。

那五夫人只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却是摇摇头。

尹少凊定睛看她笑意弯弯的眼睛，总像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般，那种感觉令他非常不自在，就好像旋转的深渊，好像他站在周边便被深渊卷入，再也出不来般。

他收回视线，眉尖轻挑，“既然如此，那便不难为夫人了。”

那几位夫人还在笑，几秒后又一起不笑了。

不只尹少凊，就连白煞黑煞也觉得甚是蹊跷。

二人在大堂搜查结束，又前往二堂。

白煞手扶下颚，一眼扫过堂内的摆件，想找暗室的入口，“你说柳钟珣的那几个侧室，怎么总是笑，笑的我毛骨悚然。”

黑煞摸索着桌椅柜子以及屏风连柳钟珣书房里的瓷瓶也不放过，“确实令人发指，且不说笑的频率一样，就连眨着的频率也是一样，不可思议，简直太奇怪了。”

二堂无果，又来到三堂，翻箱倒柜，任是未找到桑柔，黑煞突然一顿，“不要再找了，去他夫人的寝殿。”

白煞挠头，“丞相府这么大，之前偷偷潜入之时也并未全部发现他夫人的寝殿。”

黑煞翻了他一眼，“真佩服你的脑子，东楚第一剑客还真是放屁……”

白煞：“……”

“喂，黑傻，你是在讽刺我笨吗？”

黑煞点头。

白煞：“……”

他不服气，“就你能耐，有本事你把他十七房侧室的寝殿都找出来。”

黑煞点头。

白煞：“……”

黑煞凝眉，“堂内留给官兵搜查就可，你看。”

黑煞指了指分散在丞相府各个地方的凉亭，“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一般的府衙，只有几个凉亭用来避暑，可你看。”

说着他与白煞轻身一跃，站在屋檐上，向下望去，一数，白煞惊诧，“不是吧，三十多个凉亭？这么多？”

黑煞双手环胸，推测道：“这些凉亭一定暗藏玄机，可是……这么多凉亭，究竟哪一个有问题呢？”

白煞瞳孔一震，“所以这么多凉亭其实是柳钟珣用此掩人耳目的？”

他挑眉，“柳钟珣那些侧室该不会住在凉亭里吧？”

黑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