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圆厂搬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正如伊拉克战争之后，美军会选择把武器装备就地卖掉一样，一座晶圆厂的拆迁费用恐怕并不比异地重建便宜上多少。

与其把香江晶圆厂远隔重洋的搬去英国，还不如直接从ASML订购全新的设备，然后直接建设下一代更加先进的生产线来的划算。

至于说香江晶圆厂淘汰下来的这套设备，自然也就成了某些人手中的筹码了。

“香江晶圆厂是由多家国际先进的电子产业集团共同投资，所有权完全归属于香江晶圆厂的董事会。”

董事会之后，何君饶立刻广发英雄帖，公布了香江晶圆厂即将搬迁的消息。而除了一座新的晶圆厂承建工程以外，旧晶圆厂设备的处理也成了香饽饽。

还是那句话，在新科的带动下，内地不论是电子产业还是晶圆厂在九十年代初都经历了一波井喷行情。有新科晶圆厂作为种子，人才方面也算是有了不少的储备，国家和社会资金也投资了几个新的晶圆厂，获利毫无疑问的让人目瞪口呆。

有了榜样的力量，如今只要手上有着规模以上资金的企业，哪个不想掺上一脚。

香江晶圆厂的设备属于世界一流水平，晶圆厂里绝大多数本地人才也不会跟着去英国。只要能接手香江晶圆厂，机器开动起来未必比印钞机赚钱的速度慢多少。

何君饶稍微放出一些口风，几乎立刻就搅动了市场上的风云变幻。

面对汹汹而来的买家和投资人，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只要香江晶圆厂董事会作出决定，没有人能够干涉企业的自主经营行为。”

“香江晶圆厂主要生产的IGCT产品，授权来自于新科集团吧？晶圆厂撤出香江，你们考虑过新科的态度吗？”

“新科集团只是我们的业务合作方，无权干涉我们的决策。”

晶圆厂设备的竞标会还没有开始，找上门来的意向方就已经塞满了会议室。有些是老总亲自来的，有些则是主要的业务经理。平日里权倾一方的大人物们，如今和菜市场里挑猪肉的大爷大妈也没有什么不同。

要买回家炖来自己吃的肉，最关心的当然是猪屁股上有没有那个蓝戳。要请回去的是能赚钱的设备，大家可不想请一大堆麻烦回来。

“但是我们买家却关心这个问题！”

一身打扮宛如丁蟹的老总站起身来，向周围的竞标对手们看了看，气度倒是沉稳大气：“如果你们不能说服新科继续授权，我们怎么相信这个交易最后能够成功？世界先进水平的晶圆厂，绝对是一笔可观的投资。我们参与进来就要抽调资金，贷款、融资、地皮和人才，这些总不能等到尘埃落定再去做吧？”

“别我们这里万事俱备了，你们最后和新科闹翻。白忙一场倒还好说，这可是要赔进去实打实资金和资本的！”

这位说完，一片附和声中甚至有人更进一步，不阴不阳的嘀咕起来：“钱倒是还好说，赔点最多伤筋动骨。就怕最后和新科唱了反调，那我们以后还在不在大陆做生意了？”

这人花音虽然不大，但偏偏就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新科做生意倒是一直规规矩矩的，但假假的也是国内一面旗帜，以己度人的话，不吝把新科往坏处想想啊！

只要新科稍微突破点操守，谁搬回去这座晶圆厂那就不是印钞机，而是大炸逼了。

香江晶圆厂的买家大多都是从大陆过来的，谁还多少不知道点新科的底细？就是不知道真底细，酒桌上也早就听了一肚子的各种都市传说了。

看着吧，用不了几年，金伯帆都是胡总砸的！

这人话一出口，会议室里甚至忽然安静了一瞬间。不过转瞬而逝，大家还是把焦点集中到了生意上面。

香江晶圆厂的技术比国内很多晶圆厂先进太多，而且是成套、成熟运作多年的工厂，风险极低。与未来可能面临的麻烦比起来，当然是眼前的项目更动人心。

“请大家放心，我们有充足的信心能够获得新科的授权。”

何君饶指了指自己手旁的文件，自信的说道：“各位，这就是我们的信心。香江晶圆厂的合作企业拥有众多的IGCT外围专利，任何IGCT产品想进入市场都绕不开它们。”

“除此之外，我们也会与新科集团展开谈判，投入巨资筹备完全收购IGCT技术的专利权。请大家放心，我们香江晶圆厂背后的是西门子、TI和意法这样的国际巨头，没有人能拒绝我们的要求！”

“当然，想要收购IGCT专利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如果在座的各位能够帮忙撮合，香江晶圆厂的竞标条件也会向其倾斜。”

……

“张先生，董事会对你这几年来的服务还是非常满意的，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来英国继续主持新的晶圆厂工作。”

香江的半岛酒店一间商务会议室外的走廊里，张仲谋有些心不在焉的站在转角处，晶圆厂市场部的克莱尔正站在他的身旁，低声展开她最后的劝说努力。

“失去了香江晶圆厂源源不断的人才供应，大陆的集成电路技术会很快拉开代差，失去追赶国际水平和在产品上的优势，然后国际上很快就会重启对中国的先进光刻机禁运。不出十年中国和国际先进水平至少拉开两代差距，像你这样的高技术人才，没有了先进的技术环境就是对才华的浪费了。”

克莱尔见张仲谋始终没有一个确定的消息，逐渐丧失了耐心，忍不住有些焦急的逼迫道：“张先生，你究竟在犹豫什么？”

我能说我身上还背着4V军情局的黑名单呢么？

张仲谋有些委屈的看了克莱尔一眼，长出一口气：“我不会去英国，你们做的事情太过了。香江晶圆厂去年开始负债率上涨了两倍，又低价增发股票引入了更多的股东，董事会里的各大巨头们并不在乎这家企业，你们是在通过一个自杀计划来威胁新科。”

道理很简单，从资本上来说香江晶圆厂的老股东们早就已经赚够了钱。在晶圆厂业务良好的阶段，通过大量举债和增发股票，“老钱”们已经把预期利润拿的差不多了。

如果新科不再对香江晶圆厂授权，他们也不会受到损失。到时候港府直接宣布，因为新科收回授权，晶圆厂经营陷入困境直接破产清算，也算完成了最初的目的。然而这样一来，破坏香江经济的黑锅，可就扣到新科头上了。

张仲谋别有深意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英国人只想赚钱，并不是真的想做好一个晶圆厂。恕我直言，香江晶圆厂没有了新科的约束和支持，英国的环境并不适合晶圆厂的发展。”

“不，我们是很有诚意的……”

不等克莱儿说完，张仲谋嗤笑一声，头也不回的向着会议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会议室里，此时正上演着一幕大戏。

世界上数得着的电子产业集团代表齐聚一堂，而他们的对手方面则显的有些势单力薄。

“谈判代表的身份至少要对等吧，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新科是觉得我们不值一文吗？胡文海即使不亲自来，胡解放也不露面吗？”

“戴维先生代表的可是德州仪器，你们在新科集团是什么身份？”

“这是看不起人吗！”

孟正峰轻轻咳嗽了一下，仿佛没有看到自己面前这些人一般。

别说，这几家国际集团的本地化做的还不错，这次谈判代表的助手竟然大多都是香江人或者华裔。别管水平如何，这些人的普通话那是倍儿溜。

“我是新科集团半导体事业部部长孟正峰，各位如果觉得双方身份不对等，那么我先说声抱歉。主要是我本人刚好在香江参加锦绣集团在港股的上市活动，所以就近来客串一下。”

锦绣集团就是原来的绣城计算机集团，前些年主营业务是给戴尔电脑代工。九十年代以来，接连出了几个拳头产品，诸如复读机、学习机和棋牌平台游戏机，自己又开发了锦绣电脑这个自有品牌，集团迅速扩张的同时财务也有些紧张，这才经过运作登陆了香江股市。

作为新科集团的对口事务部，孟正峰这次是来给锦绣集团老总冉妮敲钟捧场的。

至于说这次与香江晶圆厂的谈判只是顺带，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

不理会议室里这些人的装腔作势，孟正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A4打印纸，清了清嗓子。

“新科集团就香江晶圆厂提出的收购IGCT技术专利权一事，现答复如下。”

“IGCT专利出让将不接受现金，而是以香江的地产、港股股票以及各种金融证券进行交易。”

“任何拥有以上资产者，都可以参与对IGCT技术专利所有权的竞标。”

孟正峰平淡的笑了笑，说完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