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清颜可是从不感兴趣朝政之事，如今问他，自是知道些什么了。

他直起身，表情略微有些难堪，“今日我向皇帝请征，带领三万江家军去支援世子。”

在别人面前一口一口兄长，偏偏在他面前要叫江豫知为世子，生分得很。

她知晓他是怕自己勾起以前的回忆来，所以跟着她一同喊着，她也早已预料到这些，只轻轻颔首，随即将菜夹在他碗里，柔声道，“先吃饭。”

一般这样便肯定是心里难受了，江浊拿起她的手，细细解释道，“小颜，你知道的，如今塞北情况紧急，世子那边若是没有支援，定会酿成几年前同我一般的下场。”

同他一般，陪伴自己的两万江家军血流城墙之外，只留他一人托着满身的伤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等着路旁的野兽收尸。

虽兄弟关系僵，但遇到重要情况却还是彼此挂念着的，她如今生活安逸，在府中安心养胎即可，而远万里的兄长却是面临着四面楚歌的困境。

论大局，定是兄长更重要些。倘若自己未说会难产导致流血过多而死。

她转过头，眨了眨澄亮的眼眸，笑道，“我没不答应你去呀。”

收回心思，聂清颜继续夹菜递给他，“你这般紧张做什么？府中早已有了消息，我也早已知道你要出征一事，只是等着你跟我说而已。”

都不用他问她为什么不问自己，她就直接把他心中疑问给解答完毕。

还真是相处已久早已心有灵犀。

她满意地将香菜全部挑在他碗里后，便转过身握住他的手，笑道，“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在府中有娘照顾，还有众多侍女伺候我，压根不会受委屈，也压根不会烦闷，所以，你便放心地去，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

人都还在身边，她就已经开始吩咐他在出征后该做些什么了，“不过你可得时不时写信给我，路上遇到什么人啊，发生什么事啊，都要写过来给我看看，你也不能让我担心。”

沉默地听完她讲完这些后，他整张脸都已柔和得一塌糊涂，他细细摩挲着她的手腕，将她所说的话全听了进去，还举起四指发誓，“保证一月给家里写一封信来，不然就少抱一天孩子。”

这赌听着格外好笑，却又真正能压制住他。聂清颜被逗笑，回握住他的手，“再加上少抱一天我。”

脸上终是扬起好看的笑容，他笑得开怀，很明显这个赌比他说的赌更能压制住自己，却还是听言顺从，“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他转头，看着堆满在自己碗上的香菜，倒也些许无奈，“夫人，可不能挑食啊。”

“这，我一靠近便想吐，又有什么办法？”聂清颜如今什么刺激气味闻不得，什么香菜呀、芹菜呀、榴莲呀，一闻便犯恶心。

估计是因为怀着两个，所以孕吐也更明显些，她无奈地垂下头去，十分认真地跟腹中还未成型的小孩讲道理，“你啊，可别总让你娘受苦。”

他笑了笑，乖乖先将碗中的香菜吃完，去旁边漱口完，仔细闻身上没有味道后，才回到她的身边去。

清颜忽的想到了什么，只道，“正好，你出征前留下几日来陪陪我吧。”

愣了愣，既然她都这样开了口，他也自然不能拒绝，欣然答应道，“当然。”

“不过，你是何时出发？我正好规划时间来不耽误你。”说罢便打算去拿本子来记。

江浊按住她的肩膀，“你的话，何时都不耽误。”

“什么废话？”聂清颜睨了他一眼，如今这种绵绵情话倒是信不得了，怎能因为她一个人耽误大局，若是耽搁了，可不知要没了多少条性命。

此时的她已然走到书桌前，随意抽出纸笔放在桌上，先是低下头不知写了些什么，随即走过来递给他看。

纸上的墨水还未完全干透，弄得她满手都是墨，江浊淡淡瞥了一眼，边为她擦干净手边问道，“这就是你想要我陪你做的事？”

抢话本、逛夜街、听茶楼说书，再回来吃莴笋，这些皆是他们之前日常所做过的事，也是许久没有做过的事。

他唯一一次给她抢话本的时候，还是两年前在青岩村里，夜街、茶楼，也在她怀着身子之后许久没去过了，而莴笋……

他最爱吃她炒的莴笋了。也是许久未尝过了……

江浊眸色柔和，阳光笼罩在脸上更是衬得温柔极了，她说话声音也变得轻了些，似是在寻求他的意见般，“我知晓你情况紧急，你就陪我一日行么？就今日一日？”

就这短暂一日，将她心中所想全做完一遍，之后便不会再有遗憾与留恋了。

他又怎么可能会拒绝？

“当然，”他唇角微微勾着，说话声音却是极低，“今日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明明是自己要离开，却是要让她做出让步。江浊心中微微一紧，本想开口说可以多留几日陪着她，可是又因塞北之事，他实在无法说出口。

也就只能委屈她了。

第127章 出征前的不舍

江浊揉着她的头，声音低沉，心中格外愧疚，“我保证，在你生孩子之前，定会回来陪你。”

闻言，清颜呆了一瞬，心中早有他估摸着赶不回来的预感，但还是装作十分信任他，道，“好，没回来少抱一天孩子。”

“……”郁闷忽的从心中消散，他轻笑出声，气氛也不再那么压抑，“行，让你多等一日我便多一天不抱。”

*

吃完早膳后，二人挽手并肩坐在茶楼之上，听着说书人陈年不改的老故事，清颜忽然转过头，问他，“可觉得它说的故事熟悉？”

他往侧一瞥，见着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地讲着，“太子在侍卫的陪伴下终是做了皇帝……”之时，脑中便闪现出片刻记忆来。

两年前，她特意带着自己去青岩村的话本摊同那些姑娘们抢话本，他在众人面前闹了不少笑话，可她却是在旁边笑得不亦乐乎。

当时本是后悔极了，却在看到她开怀大笑时的一刻，他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要她开心就好。

江浊垂下眸去，点了点头，“是你让我抢的那个故事。”

“没错。”她兴奋地讲道，“你可知那个话本竟出了第三部！只不过我之前问那位老先生，那位老先生也只说自己只是在游玩时碰巧看见的话本子，可真是可惜。”

他眸色淡淡，也知晓她这话说的是何意思，只道，“这次回塞北，正好也离青岩村近些，我去替你看望看望她。”

神色一顿，果然，他们二人不用直说，便能意会到彼此的意思，清颜深吸一口气，假装平淡道，“得等你打完仗再去看望她，可别给她添麻烦。”

“知道了。”不知不觉桌上便已摆好了糕点，他夹起一块放在她的盘中，“尝尝。”

清颜依言拿起一块绿豆糕，忽而眼眸一亮，“很好吃，你也尝尝？”

他眉梢轻挑，直接将糕点摆在自己桌子面前，“你还是少吃些，若我未管你让你吃这么多甜食，以后你牙疼了我都照顾不了你。”

见此，清颜微微不满，“江少将，我牙疼你怎么照顾我啊？”

“……”他愣了愣，随即冷声道，“就是得少吃。”

她细细嚼着那块绿豆糕，咬了许久都仍在继续品尝着，对上他慌乱的眼神，她只好妥协道，“行行行，甜食我不吃，辣的冰的我也不吃，保证注意饮食注意身体，你啊，就放心地去吧。”

他眉头紧锁，听着她的话却是完全不信，“我见你看我这盘绿豆糕都看迷了都，我又怎可能信你的话？”

“你点这么多，难道不是给我吃的？”清颜却是反问一句，他点这么多糕点难道还是看着她吃然后骂她要少吃些吗？

真是又给人家诱惑，却又要借此骂一番，谁抵得住这诱惑啊，何况她如今怀着身子食欲大好，看什么都想吃，越是不让她吃的，她越是想吃。

说这话时却是不见一丝委屈，反而有些兴师问罪起来，江浊抬眼，看着自己桌前琳琅满目的糕点，轻声叹息。

本是想让她吃得痛快才将所有都点一遍的，如今却是又管起来不让她吃，她自是也会难过啊。

“行吧，”江浊将那些糕点都摆好放回她的面前，“这次便让你吃得痛快。”

她唇角十分得意地勾起，却是只将每一样吃了一遍，还很配合地打了个饱嗝，这时正好说书人也讲完了话本，她们也正好起身。

“我每一样都吃一遍就成了，”她转过头小声吩咐立冬几句，立冬便先行往旁走去了。

她伸出手，定定地看着他，见他还未回过神来，便训责道，“扶我一把呀。”

江浊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下楼，边下楼边问道，“你支开立冬作甚？”

“自是给我们二人独处空间啊，”她看着背后跟着自己的侍卫，笑道，“要不把他也支开？”

“……”江浊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侍卫便自行退了半步不再跟着，而她也没刚才那般拘束，直接搂着他的腰来。

像是占到了便宜，清颜笑道，“其实我是想着你们去塞北定是没有这么好的糕点吃，便想着让立冬给大家打包些带在路上吃。”

“……”心中愧疚感油然而生，明明这时候应该是以她为主才是，她却是想到了军兵，还担忧他们在路上会不会吃不惯……

江浊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在她的头上，细细揉着她的头发，眸光温润，“我啊，有你这么好的夫人是我的福气。”

闻言她倒是一笑，“不不不，你两万年前认识我后，我就是你的福气了。”

不仅这一世，还有上一世，还有以后，她都要成为他的福气。

仔细一想，他先前的日子过得寡淡又清冷，浊玉宫自从有了她之后，便是热闹许多，而他也逐渐觉得自己不再孤独，逐渐对她有了依赖，也逐渐对这个小仙姬产生情愫。

说到底，她的出现，便注定是成为他的福气，他的妻。

江浊笑出声，调侃道，“孩子若是听到了，恐怕还会笑话娘呢。”

“切。”清颜睨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去，却是又在见到街上的莴笋时怒气全消，“诶你看，莴笋。”

他往旁一瞧，果然瞧见一老太太面前摆着两箩筐的莴笋，她晃了晃他的手，“我们买莴笋回去吧。”

听说书、逛茶楼、买莴笋，他已经将她所写的愿望全部帮她完成，而如今这莴笋，便是最后一个愿望。

心中倒是有些微微发涩，他给了老太太两锭银子，将两箩筐的莴笋全部买来了。

她略微吃惊，“你是想让江府上下今日都吃莴笋了？”

江浊闻言，轻挑起眉，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倒是说得轻松，自己却是今日要炒府上所有人的莴笋了。

感觉到她微微无奈，江浊转过头去轻轻敲了下她的头，轻哼一声，“又不是让你炒。”

“不是我炒还是你炒？”

见他不吱声，她倒是真正明白了，这人是真要试着炒菜来了。

*

果然仍是不能信他。

见着被烟熏得灰头土脸的江浊，聂清颜歪着头坐在旁边，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立冬买着糕点回来了，看着里头乌烟瘴气，焦急问道，“夫人，里头可是着火了？可要去救火啊……”

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止也止不住，她挥了挥手，“没事，你家二少爷在给大家炒笋吃的。”

也不知道吃了会不会被人损，只不过现在他倒是被她损了一遍了。

不会却还要勉强，如今在厨房里头已经待了一个时辰了，还真是有毅力。

立冬皱着眉，“夫人，如今已经转凉，在这地板坐着可是会着凉的，您先进去罢。”

“不用，”她转过头，指向房间里的披风，“你将那披风给我披上就成。”

“我啊，就是想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