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三人停下来吃干粮，赵初心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清冷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容尘咬了口馒头，低头思索一阵朝她的位置走：“小丫头，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呢？”

赵初心仰着小脸看他，容尘这才发现她那张脸虽然脏，但下巴尖尖的，五官长得却十分精致。

“哥哥，我饿。”她声音稚嫩，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含着泪光。

容尘连忙取了个干净的馒头递给她，看她用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接过，又把水壶盖子拧开：“洗洗手再吃。”

她却像没听见，抓过仓惶的往嘴里塞。

容尘摇摇头，觉得她可怜，语气不自觉的软下来：“我这还有，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赵初心吃了一个接一个，好像饿了十天半个月似的连嚼都不嚼便往肚子里吞。

容尘叹了口气，心想这丫头也不知哪来的，今天他能给她一顿饱饭，以后呢？

“小丫头，你爸妈呢？”

她用力吞下一口馒头，含糊不清道：“死了。”

“你家里人呢？”

“都死了。”

“家在哪？”

“没了。”

“哎……那你是从哪来的呀。”

“灵兽村。”

容尘愣住，与容清对看一眼，又问：“你是灵兽村的人？”

赵初心低头吃馒头，很乖巧的点头。

容尘：“认识一个叫孙晟睿的人吗？”

赵初心抬起头，眸光晶亮一片：“我知道他，他是孙家的人。”

容尘：“他在哪？”

赵初心：“死了。”

容尘：“怎么死的？”

赵初心：“不知道。”

容尘站起身，走到帷帽男子的身旁：“师父，咱们在村口发现的恐怕真是那叛徒的尸体。”

容清：“可他的魂怎么没了。”

容尘皱起眉：“也许是那叛徒做了太多损阴德的事，被仇家报复了也不一定。”

容清：“那好！用不着咱们动手他就死了，倒省去许多功夫。”

容尘：“既然这叛徒已死，咱们也不急着回去，不如四处游玩一番？”

帷帽男子没说话，反倒是容清踩了他一脚。

容尘清咳两声：“我……我就是随便一说。”

容清：“吃你的馒头吧，祖师爷还等着咱回去。”

容尘低下头唉声叹气，他长那么大还是头一次下山，连周边的县份都没能多瞧一眼，又要回去了。

可惜……真可惜……

一行人吃完馒头正准备上路，容清发现那小丫头还在跟着他们。

他们慢慢的走，她就慢慢的跟着，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如果没有脚步声，他八成真以为她是一只鬼魂。

他本以为这小叫花只是和他们同路，等下到山脚下的小镇她自然会与他们分开，于是便让她跟着，有时候觉得她走累了，还会提议休息一会儿。

大约又走了一个小时的路，终于看到太平镇的牌匾。

容尘对她做了一个揖礼：“小施主，贫道还有要事在身，只能送你到这了，就此别过，福生无量天尊。”

赵初心却没有还礼，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容清和师父已经先一步往另一条山路走，容尘望着他们的背影，刚要跟上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从包袱里把所有干粮都取出来：“给你，咱们真的只能送到这了，再见。”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一溜烟的跟上前面二人。

三人继续上路，听着背后细碎的脚步声，容尘“哎”的一声回头：“你怎么又跟来了。”

赵初心仰着她的小脸，可怜巴巴的说：“道长哥哥，我没地方去，我可以跟你们回家吗？”

容尘一愣，压低声音说：“哥哥住在清虚观里，那里什么都没有，清贫得很，你跟着做什么？”

赵初心：“我会洗衣服做饭，只要给我一个口饭吃就好。”

没爹，没娘，没家，一个半大丫头孤苦伶仃的在世上存活。

容尘觉得她真可怜，可瞧一眼走在前面的师父，他压低声音说：“你知道那是谁吗？咱们清虚观里的观月真人，平时冷酷得很，他不会同意让你跟着的。”

赵初心：“我求他也不行？”

容尘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

虽说他们修道是为了惩恶扬善，积累功德，可天底下可怜人这么多，每一个都往道观里带，那成什么样子了？

容清皱着眉回头：“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这丫头怎么还跟着，快让她走。”

“我瞧她怪可怜的。”

容尘嘀咕一句，连忙跟上。

这回不再迁就她的步伐，三人一路沉默的又走了半小时，赵初心人小身体不好，渐渐体力不支。

直到容尘听到身后细微的响动，才知道她被一块石头绊倒了。

她似乎扭伤了脚，秀气的眉『毛』轻轻拧起，『揉』着脚踝起不来。

师父不停，容尘也不敢停，却还是不忍心的提醒：“她摔着了。”

容清紧随观月真人的步伐：“别管她。”

三人走出数十米，容尘又转身看了一眼，那小叫花仍旧坐在地上，『揉』着腿没有跟上来。

渐渐她的身影变小，小得再也看不到。

容尘转过身，面前是师父清冷的背影。

“不行！”

他不安的回头，一路往回跑。

容清愣了下，大喊：“你干什么去？！”

容尘：“我去瞧瞧她。”

容尘用了道家的疾影步，一眨眼的功夫便跑回了原地，那小叫花果真在原先的位置坐着。

容尘叹了口气，刚要靠近的时候，耳尖的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一条手腕粗细的毒蛇正朝着那丫头挪动！

他面容一凛，猛然间掐诀念咒，一道剑诀随即从指尖『射』出，不偏不倚的打上她边上的石块，毒蛇受到惊吓，一溜烟的钻回了灌木中。

容尘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说：“疼吗？我帮你看看。”

赵初心盯着他不说话。

容尘捏了捏她的脚踝，松了口气：“还好没伤到筋骨。”

赵初心声音清冷：“你们不是走了吗？”

容尘：“你有没有什么可以投靠的亲戚，我……我一会儿送你回去，等把你送回家了我再走。”

赵初心：“你师父不骂你吗？”

容尘：“只不过是耽搁些时日，稍后我再追上他们即可，不碍事。”

赵初心：“我没有可以投靠的亲戚。”

容尘皱紧眉。

“你是好人。”赵初心往后坐了些，低声说道，“你走吧，生死有命，就算我今日死在这，也不关你的事。”

容尘看着她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睛，一时沉默。

两人都没说话，四周安静得只余下拂过的风声。

忽然他蹲下身，将整个背部『露』在她面前：“上来。”

赵初心很配合的爬上去：“做什么？”

容尘站起身，那仿佛没有体重的身子令他愣了愣。

“我去求师父。”

背着她快步往前跑。

＊

容清看一眼追上来的容尘，皱起眉：“你这是做什么？”

容尘：“师兄，这丫头才多大，咱们把她丢在这个深山老林里，一旦入了夜她还有命吗？”

容清瞪他一眼：“师父都没说话，你『操』什么心，想受罚吗？”

容尘想了想，背着赵初心上前两步：“师父！我求你！师祖不是说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修道中人当心存善念，宽厚待人，这丫头幼失怙恃，又没有任何亲戚可以依靠，咱们没遇上也就罢了，可如今遇上了怎能任她自生自灭？”

观月脚步一顿，侧身看向二人。

隔着厚重的帷幔，容尘依旧感受到师父那与生俱来的的压迫感。

他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说：“而且……最近观内不是在招道童吗？我瞧她资质就不错，打打杂还是可以的……”

观月没回话，帷幔之下十分沉静。

容尘紧张的额头冒了汗。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样长，他才开口，声音清冷坚硬，像极了冰冷的玉石。

“好。”

“多……多谢师父！”

容尘面『露』喜『色』，见师父走了，也跟着疾步上前。

他特地压低声音对背上的赵初心说：“小丫头，一会儿你要好好谢一谢师父才行。”

赵初心抬起眼，嗓音十分稚气：“谢谢道长哥哥。”

前面那人根本不理她，仿佛容尘捡回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小猫、小狗，那样的不值一提，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与。

被人这样忽视，赵初心却不生气，一点也不生气。

她抱着容尘的脖子，缓缓扬起脸来，双眼隐藏在刘海之下，乌黑的发丝同样遮去了她勾起的唇角。

她阴测测的笑，忍着没有笑出声。

观月，观月，上官渊。

我找你真是找得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