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摘下兜帽，然后解开披风，显露出来那底下人的真容，原来是白日里同沈承煦闹了不愉快的老丞相。

沈承煦也许是还记恨着白日里发生的，说话的语气之中仍旧带着几分轻嘲。

老丞相也不是傻子，能在朝堂之中混迹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一手察言观色的好本领。

他掀起眼皮看了看沈承煦，见他身上衣襟半解，隔着几米远就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脂粉气，他哪里还不能明白方才沈承煦是在干什么好事。

“哼，老臣还是不及太子有闲情逸致。”

老丞相冷言冷语地嘲讽了一句。

沈承煦闻言面色不悦，他皱起眉，只是碍于老丞相的身份摆在那里，自己虽贵为太子，可是他还是自己的亲外公，就连皇帝也要给老丞相几分薄面。

“外公为何挑这个时间过来？”

这才是令沈承煦感到费解的一点，老丞相白日离开之时留下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现在沈承煦算是明白了，可是他还是不知对方这趟来的目的。

说到正事，老丞相也没再继续和沈承煦摆谱，他缓缓走到一旁落座，又喝了口新呈上的热茶。

“承煦，你总是做事过于鲁莽，要知道，冲动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老丞相照例教训了沈承煦几句，接着才说起了正题。

“今日我之所以向皇上提议，让你二人同去洋城治理水患，自然是有我的用意。”

沈承煦来了几分兴趣，他拧眉坐直身体，看向老丞相，“哦？外公且说来听听。”

他实在是不明白老丞相究竟有什么用意。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处事不如御王老成，想的也不如御王多，更遑论揣摩帝王之心思。”

听到自己频频被老丞相如此贬低，对比的对象竟然还是沈修御，沈承煦面色越来越难看。

见状，老丞相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失望。

“你看你……帝王心思最是难测，往往不如面上表现出来那般简单。”

这一点上，作为两朝元老的老丞相，无疑是非常有经验，谁也猜不透帝王心中所想，也许今日对你恩赏有加，可说不定明日，等待着你的便是死亡深渊。

沈承煦作为自己的亲外孙，老丞相心中自然是更加偏心，不会做害沈承煦的事来。

“外公，您究竟想说什么？”沈承煦越发费解。

老丞相循循善诱：“承煦，你觉得，以皇上的性格，可愿意有人觊觎那个位置？”

“这……自然是不愿。可本宫是太子——”

“糊涂！”老丞相斥道，“就是因为你抱着这样的心思，才会被御王给甩下！历朝历代有那么多废太子，你难不成都忘了？太子之位虽好，可若是坐不稳，那也是白搭！”

废太子！

沈承煦听到这几个字，顿时露出忌惮之色。

“你要记住了，无论作何事，在不知道结果之前，切记要思索再思索，三思而行。”

“……本宫明白。”

老丞相微微颔首，然后又轻抿了口茶：“那你现在可知，老臣为何要让你同御王一起去洋城了？”

沈承煦低头思索片刻，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答道：“洋城水患乃是大事，做得好自然是大功一件，可是眼下父皇对所有皇子，包括本宫都心存忌惮，洋城远离皇城千里之外，少有父皇的耳目，若是本宫独自前往，恐怕会让父皇心存疑虑。”

“不错。”老丞相露出欣慰之色，缓缓点头，“当然，还有一点，你若是一人前去洋城，御王一人留在京中，他今日本就深得民心，若是他想要做些什么，你远在千里之外，也毫无办法。”

经由老丞相这么一说，沈承煦才觉得，事情确实没有自己此前想象的那样简单。

“因此，外公让本宫和沈修御同去洋城，其实也是一种制衡，不止让父皇放下心防，还能亲自监视沈修御！”

“不错不错。”

老丞相听得连连点头，面上也流露出了几分放心，“你能想明白这些，老臣也可以安心了。只是日后，等到老臣告老还乡，你切莫再像今日那般冲动鲁莽地行事。”

“是，承煦明白了。”

沈承煦这回对老丞相是真的心服口服，言语之中又恢复了从前敬重的语气，甚至更深。

“好了，夜深了，我也该回了，宫中不便久留，你好自为之。”

老丞相又重新穿上披风，将兜帽重新戴上，临走之前，他又顿了顿脚步，没回头：“对了，你们出发前去洋城之前，还要前去木兰围场进行秋闱，届时太子可要好好表现，讨个头彩”

——

木兰秋闱是两年一次的大型秋猎活动，持续七日，盛况空前，从秋日宴结束起礼部就已经开始在筹备此事。

据说今年的秋闱比之往年更加盛大，这也是老丞相会特地嘱咐要沈承煦在秋闱上好好表现夺得头彩的原因。

据说皇帝将会对今年在秋闱上表现优异着进行大赏，头彩奖赏丰厚，升官发财都算是小事。

御王府。

沈修御对拿头彩没什么兴趣，只是见洛染这几日心情欠佳，想逗她开心，约好在秋闱上亲自领着她打猎，放松放松心情。

一听可以进行狩猎，洛染高兴坏了，之前在凤宸山上沈修御亲自教她骑射，她学了些皮毛，老想着要好好“表现”一番，没成想，这机会来得这么快。

一日后。木兰围场。

“这么多人……”

洛染错愕不已，这比起上次秋祭可是要更加盛大，秋祭乃是位高权重之人才有资格前去参与，只是这秋闱便不同于秋祭，各门各族都可前来参加，不限男女。

洛染望着那些骑着马背着弓背着箭从自己身旁略过的少年少女，皆是意气风发。

她原本也想骑马，可是沈修御担心路途遥远，洛染又是初学，恐有不适，便要求她与风清公主以及其他女眷一样乘马车前往。

“许多年没有看见这样的盛况了。”

风清公主看着这一幕，甚是感慨，自己被囚禁在冷宫之中多年，秋祭、秋闱这样的活动都与她无缘。

没成想有一天自己也能重见外面的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