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之后，皇帝难得的留下了太子御书房觐见。

皇帝一面拿着礼部尚书的奏折，一面赞叹，“流程拟的不错，可想要什么赏赐？”

站立在一旁的太子眼色没有一丝动，说道：“不敢专功，皆是礼部上下官员努力而来。”

皇帝顿时笑了，“礼部那帮人，我还是了解的。让他们来，他们只会询旧历。”

太子道：“礼部的大人们很严谨。”

皇帝又说，“听说你在京郊搞了个农庄？”

太子认真道：“安宁在将军府带出来几本关于养殖的书，儿臣便想着试试，成了就当是给安宁准备的嫁妆。”

皇帝哈哈笑了，“是，安宁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朕可得好好给安宁挑个驸马。”

皇帝不懂养殖，可也知道这些光靠着书是不够的。知道太子的目的，皇帝便放心了。

皇帝的笑声如雷声轰鸣，御书房听起来多了丝温情。

御书房外立着的罗公公都听到了皇帝的笑声，陛下这些天还是第一次笑。

皇帝起身走到旁边的一张明显矮了些的空桌子处，状似感慨，“朕还记得宸儿年幼时在这一坐就是半天，如今也能为朕分忧了。”

太子不说话了。

不等太子说什么，皇帝先苦笑了一下。

“你母后……可还怨朕？”

他说到这里便停下，似乎是希望有人来告诉他，不是这样。

可太子仿若没有感受到他的含义，依旧安静的站着。

脸色平静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皇帝的额头隐隐作痛，幽深的眼眸盯着他，“朕先得是皇帝……”

太子仍旧没有打算接话，刚刚是说国事，他得作答。现在既然是说私事，那他自然是凭自己的心情。

只是皇帝好像理解错了母后，母后从未怨恨，她从前是心死了，如今是放下了。

太子走后，御书房又碎了一只茶盏。

罗公公亲自收拾了，准备换新的白瓷。想了想，他一咬牙，将白瓷换成了青瓷。

这套青瓷久未使用，罗公公先是清洗又用沸水烫过，这才重新泡了一壶龙井端着进去。

皇帝很会收敛自己的情绪，此时正抿着嘴继续批改奏折。

可那骇人的气势，有增无减。

罗公公将茶杯放在了陛下的左手边，便轻轻地站到了一旁。

皇帝批复完一本后，伸手去端茶杯。喝完一口才发现有些熟悉，一时怔神。

罗公公在一旁垂首说道：“陛下恕罪，实在是今日来不及去领新的了，便用了皇后娘娘喜欢的这套青瓷。”

原来是这样，这样也好，下次她来看到了也会欢喜。

“皇后今日在做什么？”皇帝看着手里的青瓷眼神温柔。

罗公公笑道：“今日一早众妃便去请安了，娘娘这会该是在见后宫嫔妃们。陛下要不要去瞧瞧？”

皇帝点点头，“是要去瞧瞧，阿鸢一向不喜这种事情，又不会开口拒绝，经常就是在那被她们耽误大半天。”

罗公公跟在皇帝身后，心想这一把他堵对了。

对于陛下来说，皇后娘娘一回来，整个后宫便只有皇后是娘娘，其他人都是她们了。

长春宫内，正殿内乌泱泱跪了一片。

贤贵妃领着众妃来长春宫时，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她想过要跪，但她以为是皇后不开宫门，她带着人在长春宫门口跪。

可今日不仅跪了，还跪了快一个时辰。

她算的清清楚楚，今日小朝会，时间不会长，皇上下了朝便能听到消息。

皇帝……必然在长春宫安排了人，也必然会来。然后她再一番劝说哭诉。

可谁知，她们一来，便让进来了。

以往她们来长春宫甚至不曾跪过，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从不屑让她们跪着。

元宣帝的后宫，说起来着实朴素。这个朴素先是数量上，妃嫔加起来也就十多人。然后是穿戴上，清一色的朴素节俭风。

皇后今日则是一身织锦烫红的大袖衫，头上是整套的红宝石头面。指甲是缈缈昨日给她染的丹红，小姑娘手巧还拿金粉勾了鸢尾花。

两厢一对比，便只能看得见高贵灼华的皇后娘娘坐在首座上，气定神闲地把玩着自己的双手。

元宣帝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

皇帝睫毛微颤，一时忘记了言语。

直到一声，“参见陛下！”才打破了长春宫正殿这长久的寂静。

皇后抬眼看来，与一步步走近的元宣帝视线相遇。皇后起身微微曲膝行礼，衣袖如海棠般随之舞动，一举一动勾住了人的心神。

皇帝行至台阶处，贤贵妃适时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姐姐离宫多年，可终于是回来了，妹妹也终是放心了。”

皇后抬手抚了抚衣袖，慢声道：“本宫多年未回，瞧着竟是有些眼生。陛下，这位可是出自我萧府的哪位妹妹？”

明晃晃的告诉众人，除了萧府出来的姑娘，没有人有资格自称是她的妹妹。

皇后此话一出，贤贵妃也不辩驳，直着肩膀颤颤巍巍的俯下身。

偏偏脊背挺直，仿佛柔弱中又带着不卑不亢的坚韧。

连罗公公都忍不住为之动容，一时不忍看。“娘娘，这位是贤妃……前几年被册封的贤贵妃。”罗公公提醒道。

皇帝一时莫名心虚，肃容道：“让你多嘴了。”

皇后哦了一声，“原来是贤妃。”

皇帝笑了，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回来几天都没有去找他吗。知晓了原因，元宣帝对着皇后连声音都软了些，“皇后说是贤妃，那就是贤妃。”

跪着的贤贵妃，原本挺直的脊梁就这么塌了下去。

一句话！就只一句话，她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她好不容易册封的贵妃之位，可她恨得咬牙，此时也只能忍着，磕头道：“臣妾本就惶恐这些年担着这后宫重担，既然姐姐已经回宫，自当如此。”

皇后带了一丝笑，看来她还是没懂，又或者是她不想懂，这天下如今能叫她姐姐的只有萧府的姑姑们。

皇后悠然的抬手往下指了指，“陛下怎么选了这么……就是惠嫔。哦，如今也该是惠妃了吧，瞧着都比她聪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