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帝君
作者:云裁 | 分类:古言 | 字数:32.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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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烙印
殿门开处,一妇人从浓雾中步步走来,鸠婆婆。
我不免有些吃惊地站起身,“婆婆,你怎么入宫的,那些御林军侍卫呢。”
“全都乱了,还有什么侍卫不侍卫的。”鸠婆婆冷哼一声,继而对着蒲团之上的陈王道,“何必自怨自艾,你本不是帝王的命,你经历的坎坷全是那个蛇蝎女人一手造成。”
听到此,陈王有些愠怒,但明显克制住,用颤抖的嗓音缓缓说道:“我不为难女人,但也请婆婆自重。”
“在亲生儿子面前,老婆子还要听你讲一通仁义礼智信不成。”鸠婆婆一脸不屑,蓬乱的头发上沾着细小的水珠。
亲生儿子,大殿之内止我们三人,莫不是陈王是鸠婆婆的亲儿子,左边是陈王那张清冷高贵的面孔,右边的鸠婆婆面部扭曲,眼上无眉,嘴角歪斜。就算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能昧着良心承认此二人之间有半点相似之处。
“你——你——口出狂言。”陈王指着鸠婆婆,气不打一处来。
为了和缓这奇怪的氛围,我讨好地扶着鸠婆婆的胳膊肘,微笑轻漾,“婆婆,你怎么——”我话都没说完呢,鸠婆婆很是不耐烦地将我的手一甩,“多事。”
随即,继续对着气得牙齿格格响的陈王,坦然说道:“你自然是无心朝政,我们南诏白家世代行医,所爱唯有药草的清香,对这政坛的腐臭向来不屑一顾。”
“南诏白家?”看来我又在多事了。
“十五年前,我们白家陷入朝政纷争,全家上下百来人口惨遭屠戮,我那时怀着你东躲西藏,偶然遇见一个叫秦勇的男人,他声称是你父亲的莫逆之交,我那时一介女流,实在没办法,想着接受他的帮助,待生下你再找机会报答。没想到生下你后,那厮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你不辞而别。”
“南诏药王世家白家,我是白家的孩子。”陈王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很能体会他的心情,然而除了同情我实在想不出安慰的话。
“没了你,没了家,我差不多也就是躯体一具了,可我知道你尚在人世,找到你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这十五年我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没有任何线索,走过无数的城市乡村,后来误打误撞来到陵州。第一次看到你是在陵州城外的江边,你的样子和你的父亲一模一样。后来帮你药浴,我看见你肩上的烙疤,更肯定你就是我的儿子。”
“烙疤?”
“我们白家儿郎,生下来的时候都会在肩上烙一个篆体白字。你生下来的时候,我也想帮你烙一个,我到底是女流,你一哭,我就吓得不敢下狠心了,所以你背上那烙痕也就印了一半,完整的应该是个篆体白字,如今隐隐约约有白字的一半。”
“后来呢?”我忙问,问完又掐了一下自己,怎么就那么多事。
“后来我当然从慕夕颜这条线查下去,无意撞见了她青梅竹马的情郎——”
“你不许如此说。”陈王抗议道,只是话语中多少有些有气无力。
“就是这个秦勇,化成灰我都认识。”鸠婆婆咬牙切齿,铁青着脸,“当年骗取我的信任,拐走了襁褓中的你,使我们母子天各一方。还好苍天有眼,让我能在此生遇见吾儿。”说着说着,眼睛痛苦地一闭,两行浊泪顺着面颊滴落。
“不——不——我不信,”陈王亦痛苦地摇着头,踉踉跄跄地退后若干步,“这不是真的,这都是你编的。”
我担心他摔倒,意欲去搀他,可他却轻巧地躲过,“你别过来,你们都离我远一些。我现在要去找母亲,我要问个清楚。”
“不用问了,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厚重的帷帐后,缓缓走出一个清瘦的身影,一袭紫金披风更显出她的华丽与出尘。如果单凭外貌,所有人都只会认为陈王与慕太妃是亲生母子,他们确实长得太像。
细长的眼睛黑白分明,高高的鼻子挺拔秀气,还有微微有点翘的下巴更显出一种漫不经心的贵气。
“少小缺衣少食的生活拖垮了我的身体,我根本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可是没有背景,光有皇帝的宠爱又有何用。我便让秦侍卫帮我去民间物色个孩子,大约是你母亲年轻时同我有几分相似,刚好又身怀六甲,因此就选定了她。”
“这岂不太残忍,你问过鸠婆婆的意思么。”我忍不住插了句。
“哼,丫头片子懂什么叫残忍。雩儿跟着她,能得到什么好,白家早就大势已去,最多也就凭着医术,走乡串户替人诊疗,赚点活命的辛苦钱。可是被我选中,养在我的身边,他就是唐国的二皇子,何等尊贵荣耀,你说雩儿该感谢我,还是该恨我。”
陈王手扶着额头,头低着,似乎想逃避眼前这一切。
“感谢你?你只不过把雩儿当成棋子,借此满足你对权力的追求,你何曾顾及他的所思所想,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他忧心什么,这一切你都知道吗?难道人世间,唯有权力唯有荣华才是最珍贵的。”鸠婆婆怒斥道。
“没有权力,你就得被人踩在脚下,没有荣华富贵,你就只能住寒窑,穿破布,吃糠咽菜,你们都没有经历过极端的贫穷,没资格来对我评头品足。”
“你不是雩儿的生母,你不懂什么叫做母亲,雩儿不是你的儿子,你一点都不爱他。”鸠婆婆怒了,流着泪,声嘶力竭冲着慕夕颜咆哮。
“我不爱雩儿,有一年他生了重病,我跑到相国寺一步一磕头去佛祖面前为他求平安,我那时发誓说,若是雩儿能够好转,我宁愿自己灰飞烟灭。”说完,慕夕颜眼圈红红的,她背过脸去,不让我们看见她流泪。
“你爱他,你那情郎还用暗器伤害他,你还有脸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鸠婆婆怒道。
“我并不知情,那时候我和雩儿有政论上的争执,我哪想到秦侍卫竟然——,我是真没想到啊。雩儿,我没有错,我的错就是太爱你,太想把我没有得到的一切都能帮你挣回。”慕太妃重重扑倒在地,哭泣道。
陈王终于重重叹了一口气,脸色惨白,“你们都没有错,错的只能是我,是我。”嘶吼着,咆哮着,,他转身逃跑似地离开大殿,疯了一般。